失眠

| 《心灵复苏周刊》第六期 20180516

偶尔失眠令人恼火

长期失眠令人悲伤与孤独

1

一个人可能因为焦虑、孤独、失恋而失眠；他也可能因为幸福而失眠。后者一定夹杂着某种不如意。比如异地恋人在分离的前夜，谁都舍不得闭上眼睛。人上了年纪有可能会因为内分泌失调及其他原因而导致失眠。

失眠的时候人在做什么？村上春树的小说里曾提及过夫妻俩失眠，半夜跑出去抢劫24小时便利店。大部分当代年轻人，如果睡不着觉，他们会发朋友圈。失眠的人都委屈，总想让人都知道他半夜睡不着觉。他们经历着迷离、困顿、伤心、甚至歇斯底里。大学期间我听说隔壁班有个女孩，每天凌晨两点起床去厕所抽一小时烟，对着镜子骂人，之后洗漱，到凌晨四点再次入睡。后来那女孩在大专辩论赛上获得最佳辩手称号。我失眠的时候写故事。我曾经编造过类似的故事：失眠的我，走在空荡荡的街头，迎面走过来一个身材轻盈的姑娘.....

现在是凌晨三点，我原计划写完一个故事之后就穿好衣服，出门走走。计划如此这般，真执行起来，我并没有信心。因为我太困了，懒得动。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出得了门。

大脑已经游离到了天花板上，不听我驱使。那玩意儿俯视着我的肉身，与肉身各行其道。我不去管大脑。他爱干嘛干嘛。我试过几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倒头就睡。但我每次倒下之后立刻清醒地像早起的小猴子。

眼前一片迷离。刚喝完两瓶啤酒，现在喝第三瓶。音箱在柜子上漫无章法地聒噪，也不知放些什么。连它也脱离了“我”的控制。放眼望去，这个房间的一切都自由了。像被吹散的魂魄，像走失的狗，像世界的边缘，这是一片无主之地，像电梯停在了一个没有在操控面板上标示出来的楼层。

如果你理解我对失眠有一种审美情趣，那你大错特错。我如果恨一个人，我就诅咒他们全家都失眠。我前几天或许得罪了什么人，今晚先被诅咒了。据说美国军队审犯人时有一种酷刑就是不让人睡觉。犯人困到一定程度就开始说真话。都不用催眠，省了催眠师的钱。我女朋友经常这样对待我。我被她的呢喃细语催眠，像喝醉了酒一般，在半梦半醒之间把秘密以及真心话告诉了她。第二天起床后发现屋子被搬空了。我赤身裸体躺在一张床板上。我打电话给她，感谢她的仁慈。不然我光屁股躺在地板上很容易感冒。

2

我想把脑子从天花板上拽下来尽快开始思考。总这么像干尸一样坐着，任魂魄飘飘荡荡，尽管形态看起来像飞仙，总觉得悲伤也源源不断地脱离了控制。万物皆可自由，悲伤必须被死死压制。悲伤就是悲伤，是现实。因为我的脑子飘在天花板上，此时无法搞清楚悲伤的逻辑。人那么多情绪，快乐、愤怒、压抑什么的，独有悲伤在失眠时冒出来。如果没有逻辑的话，就是随机的。也许明晚，也许下一刻冒出来的可能是一种极度渴望。渴望吃辣条、渴望说话、渴望与异性拥抱。

“悲伤与理智尽管互为毒药，但却是语言最有效的燃料，是永不褪色的诗歌墨水”。布罗茨基这句话长期影响我，让我经常能摆脱情绪以及大脑的控制，游离出来审视自己。我自由却放不开，认真却迷茫，对他人敏感而冷漠。偶尔失眠令人恼火，长期失眠令人悲伤与孤独。

3

我偶尔失眠，就像今晚。大脑游离失控，人无聊且悲伤，横竖左右上下都别扭。时间漫长且慢悠悠。在风和日丽之时，漫长的时间让人沉浸。而失眠之夜，时间像一场梦，真假难辨，纠缠往复。

我想起古老的催眠术。有一年我帮人治疗抑郁症。当时我有朴素的禅宗知识。我对达摩面壁的逻辑有所领悟，对呼吸，念头，情绪有独特的关注方法。我利用我野生的逻辑和方法来疏导被抑郁症困扰的人。其结果总是我自己先睡着了。

我尝试催眠自己。我暗示自己一处仙境。那是我潜意识里想去的地方。没想到在这次催眠中我到达的地方居然还是尼泊尔。在今年年初我第二次去加德满都。十年之后旧地重游。加德满都更加破败。再加上我在那里工作忙碌，水土不服，对尼泊尔的新印象彻底推翻了10年前我对她的好印象。这四个月里，我偶尔想起来，纳闷为何自己不再喜欢那个曾令自己无数次梦回的地方。没想到，催眠之后，我又一次梦回尼泊尔。

在这个朦胧的梦，或说意识流里，我从悬崖上坠落到一条深水河流中，水流清澈，但危机四伏。我能看到很多鱼，但我一直担心会有鳄鱼。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游在这条风景秀丽的河流之上。

大概也就几分钟吧。醒后我继续失眠，于是开始用我野生的心理学知识解梦。我的失眠是焦虑引起的。那条河是生命的映像，放到近期，可能是我的工作。鱼是正向情绪。鳄鱼是负面情绪，更多的是焦虑。

梦的结尾，我游上岸。有一个小咖啡馆，很简陋，喝咖啡的地方是开放空间，正对着河。有两个人在给石土砌成的炉子里加树枝柴火。我坐在小桌子旁边，感觉到舒服安全。但我又放松不下来。我拿起手机想给生火的人拍照，但手机的镜头出了问题，无论如何都摆弄不好。我急醒了。

这个小咖啡馆代表着家。家能让我有片刻平静和绝对安全感。但我在家以外的工作与生活中积累了大量的焦虑，以至于无法在家中平静。那俩生火的人就是我的家人。应该是我的父母。目前我只有原生家庭。

4

写作之时已是另外一天的华灯初上之时。晚炊升起，院子里飘荡着花生油的香气，月亮在枣树上挂着，脑子在我的头里，血在我的体内。邻居家的妈妈在训斥孩子做数学作业。生活在人气之中，我不会失眠。最起码不会一直失眠。

很难把失眠的原因归结于小题大做的矫情、无聊、亦或是孤独。每天坚持在朋友圈里炫失眠的人什么样的都有。终归都是些受了诅咒的，像圣经里的农民，像在盛夏街头披着棉袄的流浪汉，像失去孩子的孤寡老人。

我女朋友遇到麻烦时就失眠，我对此束手无策，所以我在此尝试着推敲失眠的逻辑。但我每次跟她讲逻辑时，她就要跟我分手。所以说，文字和语言的能力非常有限。不仅有限，还危险；不仅危险，还让男人在女人面前显得很愚蠢。综上所述，失眠没有什么可探讨的。如果你失眠，你需要的是褪黑素，而不是逻辑。

而我女朋友需要的既不是褪黑素，也不是逻辑，更不是我的甜言蜜语与拥抱。她需要40串烤鱿鱼，20串烤板筋以及5串大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