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第一章、土匪

钟楚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今天在自己家中，遇上了个土匪。

小侄子过满月，钟楚亲手打了银锁，想给侄子送过去。

刚进了花园，就碰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土匪迎面撞过来。她吓了一跳，手上的银锁子掉落，被他拾了去。

一身黑衣，长得也黑，眸子如黑曜石般，整个人侵略感十足。

“你！你还给我！”钟楚不敢多撒气，今日宾客众多，这人指不定是哪家公子，她不能惹事给大哥惹麻烦。

银白的锁子，在他满布粗茧的手上更显的洁白，那黑土匪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她。

“你是哪家姑娘，跟我回去做婆娘可好？”这姑娘真白嫩，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娇。

乍听见这冒犯话，钟楚没反应过来，脑子发懵不知如何应对，正思索间，感觉面上一凉，一股子清凉的味道在她鼻尖蔓延。

这黑土匪竟亲她！他还伸手准备抱她！

钟楚顾不上大家闺秀的风范，使劲推开他，卯足了力气巴掌甩了出去！

赵荣阳脸色本来就黝黑，被她那巴掌打的偏了头，舌尖顶着脸颊反应过味儿来。心里不恼火，反倒生起一股子舒适，城里姑娘果然娇软，打人都带着香气，不怎么疼。

正要赖她打过他了，以后就是他的人。

谁知，这姑娘竟红着眼哭。

心里面涌起一股烦闷，挨打的是他，她却哭的梨花带雨，他们村里的小花姑娘打人比她重，也没见小花哭过。

“你怎么这样奇怪，我被你打了，你却在这儿哭。”

赵荣阳面上烦她哭，但心里觉得姑娘为他哭，就是他的不对，只得低声下气的哄道：“好了，大不了我今天不领你回去当婆娘，你说你是哪家的，我按着你们城里的规矩，三媒六聘的上门娶你可好？”

听他说要上门提亲，钟楚哭得更伤心，她被这个人亲过，名节都毁了，她不要嫁给这个土匪。

赵荣阳哄不来，急的抓耳挠腮，宛如一只野猴子。

城里姑娘就这一点不好，水做的似的，动不动就哭，前几天他刚来义父家，一个丫环被他吓哭。

怎么办？

这姑娘可是他看上的婆娘，和丫环不一样。

“我的姑奶奶，只要你别哭，你说什么我都应你可好？”他记得村头老李家夫妻俩闹矛盾，他和小二去偷听墙角，老李就是这样低三下四的求媳妇来着。

钟楚瞪了他一眼，骂道：“谁是你姑奶奶，你莫要在这乱认亲戚。”

赵荣阳见她止了声，立马顺着她的话点头，小姑奶奶。

“你只要别哭，我怎么样都行。”

“真的？”钟楚半信半疑。

赵荣阳点头。

“那你不准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只要这个黑土匪不说，她的名节就还在。

“什么事？我亲你一口？还是我娶你当婆娘的事？”赵荣阳反问，村东张家的大媳妇就是被大儿子亲了一口，羞羞答答的回去求父母同意他俩的婚事，最后俩人就成了。

钟楚急的又要哭，这个臭不要脸的黑蛋，还把这事提出来问她！

“你不准再说了！你今天没来过这里，你没见过我！你不准在钟家，你现在就出去！”

见她是真的臊了，赵荣阳心下认栽，连忙陪笑答应。把手里的银锁也还给她，生怕她那眼泪往下掉。

眼前先哄着她高兴，他表姐是钟家主母，到时候问表姐就能找到她。

思及此，赵荣阳起身往花园外走去，到前厅去找表姐夫，这姑娘却一直跟着他，要撵他出门才甘心。

赵荣阳被她跟着，想着她真心要撵他走，心里就火气暴躁。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烦！快走开，老子亲娘都没你麻烦！”

合着把他撵出门他就找不到她了？他都说了按城里规矩上门提亲，她还扭扭捏捏的，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待他缓一缓时机，就过来求表姐找她，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亲也亲过了，不能让她跑了。

……

钟楚等他走远了才放心回去，大哥和嫂嫂应酬宾客没注意她。回了房，把被那黑土匪亲过的地方洗了好几遍，等脸上通红刺痛才放心。

这个黑土匪，最好以后不要再出现。

第二章、表弟

转眼快到端午，大哥是端午前一日的生辰，钟楚给大哥磨了一块玉佩。

今日与嫂嫂出门，选一个漂亮盒子装上。

才出铺子，迎面就碰上那个黑土匪。

“表姐。”

“这么大的日头怎么还在外面闲逛？快些过来凉一凉。”

嫂嫂江芷招呼他过来，给钟楚介绍道：“楚楚，这是我表弟，姓赵名荣阳，近日被我父亲认作义子。”

钟楚点头，端足闺秀模样，向赵荣阳行福礼，嫂嫂的父亲膝下只有嫂嫂一个女儿，前几日在旁支认了一个表弟回来当儿子。

那表弟年幼丧母，被继母送到庄子上放养，今年被嫂嫂父亲一家认回来。

没想到是这个黑土匪。

赵荣阳笑的憨厚，胡乱抹了脸上的汗。

“前几日送镖去南方，得了些特产，特意过来送给嫂嫂尝尝鲜。”

这黑土匪，人前还算有个人样。

钟楚装作不认识他，上轿，轿外马蹄声由远及近，与她的轿子并行。

钟楚掀开帘子一角，透个缝子往外看。

却见轿外，少年面色黝黑，一袭黑衣衬的他沉稳内敛，此刻正骑在马上意气风发。

察觉她偷偷往外看，他转过头对着钟楚眨眼，眼珠黑的发光，薄唇微动，无声地叫钟楚。

小婆娘。

……

钟楚受了惊吓，躲回房中，连晚饭都没有吃。

这个黑土匪，臭流氓，居然敢当街轻薄她。她发誓，这几日只要赵荣阳在，她就一步不出房门！

子时刚过，丫环下人都被钟楚支开，她躺在床上烦的睡不着。

肚子有些饿意，钟楚想出去找些吃的，又一想那个人还在她家里，生了怯意不敢出去。

窗外传来轻微响动，钟楚没在意。

“楚楚妹妹，你再不开门，我就硬闯了。”赵荣阳特有的粗狂声传来，吓得钟楚一机灵，连忙起身过去开窗。

这个疯子，竟然敢半夜闯她闺房！

“你不准叫我妹妹！”

刚回去那会儿，赵荣阳知道自己比她大几日，嘴里就妹妹叫个没停。

赵荣阳半趴在窗外，一只手提着小食盒给钟楚递进去，笑道：“小婆娘你不让叫，妹妹你也不让叫，真是难缠。喏，给你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食盒打开，里面是各样动物的小点心，煞是可爱。

钟楚喜欢点心，不喜欢送点心的人。

瞪了赵荣阳一眼，道：“我不吃你的东西，你拿走。”

“小婆娘你以后得吃我一辈子，不差这一顿。”赵荣阳也不恼，她这骄纵的小模样比村花还好看，他喜欢。

将腰间别着的一把牛角刀取下，举手给钟楚。

“这是我特地给你赢的，收好了。”

钟楚刚想开口拒绝，赵荣阳道：“你若不收着，我就把那天亲你的事说出去。”

到时候，她不想嫁都不行。

钟楚无奈，只好收了那把牛角刀。

好在赵荣阳没有多留，嘱咐钟楚别饿肚子就转身离开。这城里规矩特别多，他要是被人看见，她得恨死他。

楚楚妹妹，小婆娘。

第三章、端午

端午过节，钟家与宋家约在别院见面，嫂嫂江芷带钟楚出门。宋家二公子宋谏温文尔雅一表人才，与钟楚站在一起颇有些才子佳人的味道。

两家为了让二人多相处一会儿，特意让宋谏带着钟楚出门去凑凑热闹。

钟楚看着前面白衣的宋谏，心里知道这就是她以后的夫君，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日后也会像大哥对嫂嫂那般温柔，举案齐眉。

莫名的，那黑土匪的脸闪过脑海，钟楚摇头，谁要给那黑土匪当压寨夫人，以后鸡飞狗跳让人不得安生。

宋谏问她要不要吃豆糕，钟楚点点头，站在原地等他。

那豆糕在江城有些年头，平日里生意极好，今日又是过节食客更多，宋谏好不容易买了些，回头钟楚已经不在原处。

……

钟楚被赵荣阳点了哑穴，一路抱着进了一户庄子。

赵荣阳满身是汗，他的热气包围了她满身，臂膀的肌肉透过单薄的衣衫，强而有力的壮硕传递给钟楚。

“那小白脸谁？！”

顾及钟楚的清誉，赵荣阳没进屋，将她放在一处花开繁茂的园子里。

钟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赵荣阳掳走，心里面存了气，撇过眼不想看见那张黑脸。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问。”

钟楚大惊，怕他跑去找宋谏说不该说的话，连忙叫住他。

“你不准去找宋谏哥哥麻烦。”

赵荣阳咬牙切齿。

“宋！谏！哥！哥！好你个小婆娘，老子才一天没看着你，就出去给我招惹一个野男人。”

钟楚气的脸颊通红，瞪着赵荣阳：“你少胡说八道！宋谏哥哥与我是有婚约的，我们没有半点越矩，反倒是你天天欺负我……！”

从见第一面就轻薄她，现在又暗示她不检点，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还不讲理。

赵荣阳听见婚约二字，心里一股戾气乱窜，额头青筋暴起。

“我大哥和宋家已经在议亲，你以后不要来纠缠我了。”

让他知道自己有婚约，以后就不会再纠缠她。

“你休想！老子看上的婆娘谁都不能碰！”赵荣阳不同意，双眼睁得通红。脑子里面闪过许多念头，一瞬间甚至想强抢了她，又被理智给压下去。

不能，不能混账，伤害他心上的姑娘。

第四章、花灯

赵荣阳果真没有纠缠她，从那庄子出来，钟楚没去找宋谏，回了家去找钟母。

钟母正逗弄孙子开心，见她进来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大哥去接你嫂嫂还没回来呢。”

钟楚摇头，只觉浑身乏力。

“在集市和宋公子走散了，我觉得累就自己先回来歇着。”

“你这孩子这么没规矩，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和人家说一声。”钟夫人不赞同，使唤嬷嬷派人去通知宋家。

钟楚满脑子是赵荣阳今天的凶狠样子，无暇顾及宋家的事，被母亲责怪才想起自己今日有失礼仪。

“宋谏这孩子如何？我听你哥哥说他进退有礼，还不错。”钟母把孙子给奶娘，拉起钟楚的手询问道：“但母亲还是要听你的意思，你若觉得不好，咱们家就去和宋家说清楚。”

当年钟老爷做主订下婚约，同年就出了钟家姨娘的事，那几年钟家母子难过，宋家也并未帮衬他们孤儿寡母。

孙子满月那日，宋家来人又提起婚约之事。虽是好事，但钟夫人心里总是不舒服。

钟楚摇头，宋谏和赵荣阳的脸在眼前来回闪，她不敢告诉母亲。

……

过了端午，就是花神娘娘诞辰。

宋谏隔几日送帖子见钟楚，但钟楚心里总觉得别扭，让嫂嫂代她婉拒。

赵荣阳走镖路过江州，来过几次，钟楚躲着也没见。

他再没偷偷敲过她的窗，带给她的礼物也和旁人一样。

钟楚松了一口气，这几日过得松散，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你这年纪不能再拖了，宋家的婚事你不喜欢，嫂嫂就去和人说清楚。”钟楚总是躲着宋谏，江芷就清楚她的心思，此事与她说明，好与相公重新给钟楚相看人家。

钟楚已经快十八的姑娘，这几年媒婆也没少上门，钟喻心疼妹妹，就让钟楚自己选。

钟楚点头。

……

晚上，大哥夫妻俩浓情蜜意放花灯，钟楚觉得自己多余，避过随从去了稍远的地方。

她自由惯了，不爱丫环嬷嬷跟着。

刚走出几步没多远，就遇上宋谏，也是独身一人。

“钟小姐，也来放灯？”

钟楚点头，行礼。

此时大家都往湖边去放灯，人群拥挤起来，宋谏护着钟楚往湖边去。

“钟小姐……宋某有些事情想与你谈谈。”路上，趁着人多嘈杂，旁人听不清楚二人说话，宋谏低头轻声道。

“宋公子，但说无妨。”

钟楚通情达理，恍然想起她曾故意气赵荣阳叫他宋谏哥哥，生出些不自在来。

“那日端午与钟小姐想见，我本想与钟小姐说清楚……”谁知她半路不见了。

钟楚点头，道：“是李小姐吧？”

宋谏见她大度，有些诧异，随即点头。

“实不相瞒，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我婚约早就不作数，这才与李小姐倾心相许。”

谁知，父母又提起来，他不好驳钟家主君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端午相会。若钟小姐是个好相处的，就找个机会与她说清楚。若不好相处，就与李小姐说清楚。

钟小姐温婉贤淑，他打了主意和她坦白。谁知没说成，后来约她出来，她又总不见人。

今日与李小姐出门，余光看见钟楚一人，找了个借口先送李小姐回去，再过来找钟楚。

宋谏大方承认，钟楚也没多扭捏，道：“此事就此作罢，但总归我是女孩子要名声，因此算作钟家退婚可好？”

宋谏点头，如此甚好。

钟楚俯下身将手中花灯放进湖里，道：“宋公子先回去吧，要是被旁人看见，说不清楚。”

花灯一会儿飘得看不见，不远处有人大喊“落水了”，人群往一处挤去，宋谏走不了，只得先护着钟楚出去。

刚从人堆出来，迎面碰见一个女子，满眼恨意，手里的匕首照着钟楚的脸就刺！

“贱人！去死吧！”

钟楚反应不及，眼见匕首落下，危急间落入一个湿漉漉的怀抱。那人臂膀强而有力，挡在钟楚前面。

溅了钟楚一脸血。

第五章、受伤

钟楚又到了那天那个庄子，两次都留给她不好的回忆。

赵荣阳一身黑衣，浑身湿透看不出来血流了多少，肩膀上的伤口皮肉外翻，被赵荣阳用手压住，不准钟楚看。

钟楚看不见，他到底伤成什么程度。

回了庄子，钟楚就被带下去洗漱，她藕色的衣裙满是他的血。

待一切收拾干净，已经是半夜。

钟楚才见到赵荣阳，他黝黑的脸上满布汗珠，双唇惨白唇珠微凸，身上换了新的黑衣，隐约可见肩膀上包扎厚实。

“你还是洗干净了好看，刚才那脏样，啧啧。满天下，也就老子要你了。”赵荣阳满脸贱笑。

伤的这么重，还有心情贫嘴。

钟楚瞪他：“宋谏的事你是告诉我哥的？你就不怕我喜欢他，非他不嫁？”

宋谏和李小姐的来往很隐秘，若不是赵荣阳告诉钟喻，恐怕连宋李两家长辈都不知晓。

后来钟喻告诉钟楚，让她自己思量。

“不可能，老子喜欢的女人，才没那么不识趣。”赵荣阳没虚，大方承认。

“你这个土匪，我就算不嫁他也能嫁别人，你别以为你为我挡了一刀，我就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一段时间没见，赵荣阳在钟楚这里更加讨厌，钟楚指着他道：“我明日就去找嫂嫂，为我重新相看人家。”

话说出口，钟楚觉得不妥。

想不到赵荣阳没计较，扫了一眼自己肩头的伤，此时最是借伤示弱讨好她的时候，他却不屑于这样做。

“谁叫你报恩了，你没嫁别人之前就是老子的心上人，老子愿意替你挨刀，连女人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这话莫名有种嘲笑宋谏的味道，赵荣阳道：“就是你成了亲，也不准别人欺负你。”

钟楚嗔他，这人就会胡说八道。

又想到，那李小姐是冲着毁她容去的，用了狠劲断她活路，若不是赵荣阳，她以后就毁了。

虽然他总是冒犯她，但是承了人家的情，应该向人家道谢。

“那个……谢谢你呀。”

“你既然说谢谢我……”赵荣阳黑色的眼珠一转，走到钟楚前，俯身与她齐平对视，痞坏的笑：“让我亲口？”

“你下流！”

赵荣阳不以为意：“不让我亲，叫声荣阳哥哥来听听？”

那日她叫宋谏哥哥，在他心中种了一把草，肆无忌惮的疯长。他总想着什么时候也听她叫自己，每每想起，都抓心挠肝的痒。

钟楚没那么多心思，今日凶险还在脑海打转，现在赵荣阳没事，才渐渐感觉后怕。

“你这人怎地这么无耻，我都快吓死了……”钟楚委屈，她差点毁容，他现在还想欺负她。

“不准哭！等老子死了你可劲儿哭，现在老子活着，不准你哭一声！”他最怕这女人哭，一见她哭他就烦躁，好像在指责他无能。

钟楚吓了一跳，咬着唇委屈：“你这么凶……”又坏。

“你不哭，我就不凶你。我娘临死都没哭，我才伤了一点点你就哭，可见小婆娘对我情深义重。”赵荣阳耐着性子哄，那一下伤的他不轻，他都硬撑着没说。

现在她又要哭，他真是服了这些女人。

“你娘哭，你也这么凶你娘？”他就不能能好好说话，她大哥从来没凶过她嫂嫂。

“你又不是我娘。”赵荣阳道，娘病的要死时爹不在家，娘没哭过，说以后他要有了媳妇也不能欺负她哭。

可是，他现在觉得娘说的好像不对，爹对娘不好，娘没地方哭。后来继母嫁进来，明明她欺负他，她却对爹哭得稀里哗啦，爹为了哄继母，没过多久爹就不要他了。

看见钟楚哭，他就难受，不由自己的想发火。

“好了，你别哭，明天我替你去找李家小姐出气，在她脸上划个乌龟怎么样？”赵荣阳束手无策，一通乱说哄她：“要不然你说怎么办？我全都听你的。”

钟楚被他那狗腿子样逗笑，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一会儿又伏低做小全然不顾面子尊严，这人真是怪。

除了那样欺负过她，其他时候，对她还是很好的。

“荣阳哥哥……”

少女独有的娇糯感传入耳朵，顺着血脉一路蔓延，赵荣阳心里不得劲，这小婆娘，妖精。

第六章、不娶

一大早，宋家主君带着主母前往钟府赔罪。

李家小姐争风吃醋，拿着匕首大庭广众之下伤人，满嘴污言秽语，行事恶毒令人发指。

一切起因都是因为二儿子宋谏，整个江州都知道，宋谏行为不检与李家小姐私相授受。

钟家小姐受惊，闭门谢客。

赵荣阳绑着胳膊趴在钟楚窗外，他两人都被钟喻接回来住，赵荣阳闲不住，一大早就跑来见钟楚。

好着的手上提了一个箱子，从窗户给钟楚递进去。

“喏，吃的东西已经放坏了，只有这些玩意儿。”钟楚已经习惯他翻墙的荒唐事，接过箱子打开。

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来是他走镖时给她买的。

“既然买了，当时为何不给我？”这个时候又眼巴巴地送来，真当她什么都要？

赵荣阳撇撇嘴，满不在乎的说：“你那会儿要和别人定亲，我还能让人说你闲话？”城里姑娘最注重名节，要是因为他，让她被别人说轻看，被以后的夫君苛待，那他得心疼死。

所以这些日子，他没出现过，避嫌。

钟楚明白，拿起一只布老虎。

“这玩意儿我有一大堆，也算礼物？”

赵荣阳轻咳掩饰心虚，那是他在钟府外面买的。

端午那天，他见姐夫给表姐买了两个布老虎，说母子俩一人一个儿，谁都别抢。

他看的眼热，也给钟楚买了一个。可在街上遇见她和宋谏同行，这老虎就一直放着。

现在，好歹给她了。

钟楚把布老虎放在箱子里，道：“你回去歇着，这伤得几天养呢。我大哥找我过去说话，我要过去了。”

赵荣阳明白：“喂，小婆娘，你就告诉你哥哥说你中意我成不成？老子保证跟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这一次，听他的。

钟楚听这话瞪了他一眼，满不在乎道：“谁要跟你，我可是喜欢宋谏哥哥那种翩翩公子，才不要你这山里出来的泥腿子，放在夜里都找不到你人。”

惊觉自己说错话，钟楚掩口。

她和他认识这段时间，跟他一起学了许多市井话，昨天和母亲吃饭一时说漏嘴，差点被母亲打板子。

得离他远一点，她才不要变得那么粗俗。

“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迂腐，老子虽然没读过书，长得不如小白脸嫩。但是老子知道疼婆娘，他那种小白脸有什么好？”别以为他没看见，那天晚上小白脸看见李小姐拿着匕首，往后退了一步，才把钟楚完全暴露出来。

要是他，一定挡在她前面。

“小白脸要是能坚持娶李小姐，老子勉强算他是个男人。”

钟楚梳头的手一顿，心中涌起一股惆怅。

李小姐名声尽毁，今早已经被送到乡下庄子上静养。宋家的态度，绝不接受李小姐入门，不知道宋谏会怎么做。

他们本该终成眷属。

“又不是天下男人都那样，我大哥饱读诗书，就对我嫂嫂极好。不像你，满嘴胡言乱语，还总是欺负我。”钟楚心里存了口郁气，堵了气要说过赵荣阳。

说罢起身，再不管赵荣阳什么脸色，往大哥院子走去。

赵荣阳看着她纤细的身影移动，撇撇嘴，心里不是滋味。

第七章、夫家

“你说，荣阳中意楚楚？”

听见妻子此话，钟喻伸过手抱起儿子，顺手拿了两块玉佩给儿子玩耍。

江芷点头：“之前我见荣阳身上带着把牛角刀，那刀现在摆在楚楚房里。”

“南方有些部族，每一年会比武，选出最英勇强壮的勇士。那些夺得了牛角刀，大多送给心仪的姑娘。”

姑娘只要接了，不过多久，勇士就会上门。

钟喻起身，坐在江芷身边，道：“这事先不要声张，说不准只是和楚楚投缘，对她格外好。”

宋家的事已经过去快一年，赵荣阳痊愈后再没来过钟府，常常让人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过来，钟楚那一份尤其多。

江芷知晓：“今日媒人又上门了。”

钟喻夫妻心照不宣，照常为钟楚相看婚事。

一开始钟楚不稀罕赵荣阳的东西，到拆封前好奇里面是什么，再到等着赵荣阳的随从过来。

每一次赵荣阳都能找到有趣的玩意儿。

只是没再见过他，嫂嫂说他家乡有个姑娘前来投奔她，说是他母亲生前为他定下的婚事，这段时间一直陪着那姑娘在城中游玩。

怪不得这一年，他连个口信都没有。

……

端午前，钟喻生辰。

钟楚无事和母亲在家中包粽子，管家来报，赵荣阳来了。

钟楚放下粽子往会客厅去，脚步比往日急切，见到赵荣阳时，他正给身旁的女子剥粽子吃。

一年不见，他白了许多，换下常穿的黑衣换上淡雅的青竹色，黑发也不再毛躁，柔顺服帖地被青簪挽着，从黑不溜秋的土匪变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

见钟楚进来，赵荣阳对她颔首，有礼却疏离。对身边同样一袭青衣的女子低声说话，似乎在介绍钟楚。

那女子微微点头，恬静温婉。

钟楚鼻尖酸楚，这一年，变化如此之大。

江芷招呼钟楚过来坐下，原本禀报母亲，今日他们夫妻在院子里开小灶，谁知赵荣阳带着客人来访。

钟夫人那边回话，让江芷招待客人，不必过来。

钟楚坐在江芷身边，另一边是赵荣阳带来的娇客。席间，赵荣阳对她多为照顾，举手投足之间一派风度翩翩的公子样。

钟楚渐渐吃不下，这个土匪什么时候对她这么照顾过？每次都那么粗鲁，要是他对她也这么好，她怎么可能不给他好脸色看。

现在，他这样周到照顾别人。

“义父说成亲后要多照顾家中，因此镖局要转给旁的路子，日后做生意，还得姐夫多多指点我。”赵荣阳为钟喻倒酒，敬钟喻一杯。

成亲……钟楚手一僵，他要娶那个女子？

钟喻与之碰杯：“是该好好照顾家里妻儿，刀口舔血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平白叫家人担心。”

赵荣阳点头称是，为身旁女子的粽子上添些蜂蜜。

那个粽子是甜了，钟楚这个却酸苦无比。

从她进来，他只看过她一眼，以前就算在哥哥面前，他也会找间隙闹她，现在他眼里根本没有她。

想起他以前说的话，钟楚一时难受，吃不下，起身告退。

席间没人注意她不舒服，有她和没她一样。

……

钟喻回房，心中升起一股闷气，整个下午翻箱倒柜，把赵荣阳给的东西全部找出来，装了整整两大箱。

不知不觉，他给过她这么多东西。

哼！多又怎么样，人家要成亲了，她才不要有妇之夫的东西。

傍晚，江芷过来找钟楚，手里拿着庚帖和钟楚商量她的婚事。

钟楚还在气头上，听这婚事钟喻满意，江芷也说对方可靠，当即点头。

她也不是没人要，她哥哥和嫂嫂都看中的人，再差都比赵荣阳那个莽汉好千百倍！

第八章、终曲

婚事定在来年开春，钟家开始给她准备嫁妆。

花神娘娘诞辰，男方下聘，婚事落定。

这一日极巧，赵荣阳来找钟楚。

他没有敲她的窗，而是大大方方从院门进来，在她房中外间坐下，细细品茶。

钟楚见他现在那“小白脸”样就觉得烦，踢了踢早早收拾好的箱子，道：“我等你好久了，这是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

赵荣阳皱眉：“你又闹什么？”

“我现在还给你，省的以后你娘子找麻烦。”她已经领教过一个李小姐了，不想再招惹一个赵夫人。

“我娘子……？”赵荣阳一开始不解，随后恍然大悟，嬉笑道：“吃味了？”

钟楚瞪他，不语。

“走吧，带你出去放花灯。”小婆娘吃味的样子真好看，赵荣阳美滋滋。

没管她愿不愿意，点了她的穴抱着就往外走，全然不顾旁人眼神。钟楚动弹不得气的眼泪直流，他怎么能这样羞辱她！

“怎么又哭了？”

将她放在湖边，赵荣阳解开她的穴道，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你这小婆娘动不动就哭。”

“你欺负我。”要成亲了还来找她。

“天地良心，你可是我的小祖宗，我怎么敢欺负你？”赵荣阳转身，在湖边小亭子里拿出早早准备好花灯，道：“你说要那种‘小白脸公子哥’我这一年可没少下功夫学，刚学个人样子就来你家中提亲，又不好让义父来为我登门，就从家乡接了我堂姐过来当长辈。”

“怎么我守着礼仪不越雷池半步，你反倒生气了？”

他喜欢上表姐的小姑，作为岳父的义父自然不好出面。

她心里没有他，他不信。

钟楚不说话，一切明了，他来提亲，嫂嫂拿庚帖来与她说，她在气头上稀里糊涂同意了。

转来转去，结果还是他。

正要说他两句，发现他手上的花灯有些眼熟。

“这不是去年我放的灯？”

“是它，我把它捞上来了。”赵荣阳也不隐瞒，走近钟楚身后，把灯给她，扶着她的腰蹲下，两只手一起把灯放进湖里。

“小婆娘，老子为了你连这身皮都换了干净，你尽管闹别扭不承认，老子这次明抢。”

天知道他干了多少娘儿们事，他以后要一一讨回来。

村头老张说的没错，媳妇是缠来的。脸皮一定要厚。

他缠她一辈子。

……

某日，小赵夫人想起往事，拧着耳朵将沉睡的赵荣阳揪起来。

赵荣阳莫名其妙，怕她动了胎气，只得求饶。

“我问你，婆婆给你定的那位姑娘呢？”钟楚手上使劲，她以为当初是她听错了，旁人误会了赵荣阳的堂姐，以为是他未婚妻。

后来才知道，真的有这个人，也真的来投奔过他。

赵荣阳叫苦连天，这事儿上个月不是解释过了？怎么她今日又想起来了。

“我给那姑娘办了嫁妆，送她出嫁，眼下二儿子都已经满地跑了。”

哪个碎嘴子，看见他带着个姑娘在城里逛，就跑去她面前乱嚼舌根，被他抓住拔了他舌头！

……

纸上的墨晕开，这幅画没画好。

宋谏惋惜。

天冷了，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