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月亮

玉竹加盟网 2023-06-21 15:38:28

【导读】楔子漆黑无垠的天空下,银白色地面毫无生机,数不清的坑洞与远在天边的繁星遥相呼应。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正在一棵直耸入星辰海洋的桂树下卖力地挥舞着斧子。他的汗水缓慢地落下,激起白色的尘土缓慢地飞溅到四周——又是一个坑洞。此时远方的星空下,一辆由两匹白色骏马拉动的战车凌空呼啸而来,当飞到汉子面前车上的女人猛地拉进缰绳,马车减速停下。两匹长纯白色的马匹耀武扬威般扬起前蹄,随后重重落下,激起更多的白色尘土,...


楔子


漆黑无垠的天空下,银白色地面毫无生机,数不清的坑洞与远在天边的繁星遥相呼应。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正在一棵直耸入星辰海洋的桂树下卖力地挥舞着斧子。他的汗水缓慢地落下,激起白色的尘土缓慢地飞溅到四周——又是一个坑洞。


此时远方的星空下,一辆由两匹白色骏马拉动的战车凌空呼啸而来,当飞到汉子面前车上的女人猛地拉进缰绳,马车减速停下。两匹长纯白色的马匹耀武扬威般扬起前蹄,随后重重落下,激起更多的白色尘土,砸下更大的坑洞。此时汉子看清了来人——她头戴月冠,带着透明如蝉翼的面纱让她精致的五官更添一层神秘的妩媚;她月白色的长袍还未跟上马车停下的步伐,缓缓飘扬落下,犹如一对正在收起的白色的翅膀。她戏谑道:“呦!老吴这么早就上工啦?”


汉子停下砍伐,擦了擦汗,语气无奈地说道:“阿尔忒弥斯,你要真是闲得无聊的话,就赶紧先把你们希腊的生育率搞上去!如果搞上去的话,你就帮帮我们中国!”汉子小心翼翼将斧子矗立在地上,双手支撑短暂休息休息。“你好歹也是司掌生育的女神,这么多年你也不管管!”


阿尔忒弥斯倏地跃下马车,挺胸背手走到汉子面前,轻轻地打了一下汉子宽厚的肩膀说:“管什么管!塞勒涅怎么不去管!整个月亮上就我的活儿多,一会儿是狩猎,一会儿又是丰收。这些活儿我来管就算了,我就纳闷我为什么还要负责孕育和接生了?当时我爸可是给了我永久的童贞了,这合适吗!”阿尔忒弥斯越说越气,气愤地踢出一脚,踢飞了不少碎石和尘土。


“谁让大家都喜欢你呢!”汉子劝慰道:“我就是这么说说,现在的神能保持住神力活在世上就不错啦!”说到这里,汉子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看看我,当时就想着成仙成神,后来修炼的时候出了岔子被我们老大惩罚,在这砍这破桂树砍了几千年了,没人供奉我,没人记得我,我说什么了吗?”说着说着汉子落下了眼泪,用胳膊胡乱地擦着。


阿尔忒弥斯自知理亏,不该提起他的伤心事,连忙安慰道:“好啦好啦,有事干也很不错啦!你看嫦娥姐姐只有中秋的时候才开始忙活着做月饼,其他时间只有盯着那群小兔子们捣药,不是也挺无聊的。你比她强多了!”


汉子止住眼泪,复而愤怒:“你要说无聊我就更生气了!你知道每天不停地砍树有多无聊吗?每天都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工作,毫无意义!刚砍出来一道裂痕,拔出斧子还没一厘米呢,裂痕就愈合了!你知道这种挫败感吗?”


阿尔忒弥斯讪笑道:“嘿嘿知道知道,我们那儿的西西弗斯也跟您一样辛苦,天天往山上搬石头,眼看着就到山顶了吧,嘿!他又得看着石头滚到山底下,他也天天说他很绝望!回头我把他介绍给您,你俩交流交流经验,好歹有个志同道合的人能说的上话,您看行吗吴刚大哥?”


吴刚不再愤怒,反而开始有些期待,搓着下巴说:“老西啊,我知道!早都想跟他聊聊了!”吴刚认真地对阿尔忒弥斯说:“可不能骗我啊小姑娘!”


“放心!包在我身上吧!”阿尔忒弥斯拍拍胸脯,言语里全是自信。


吴刚听后,摇头苦笑,挥舞起斧子朝那棵高大的桂树砍去。


一刹那间,吴刚竟然因为挥舞斧子的巨大惯性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砍了几千年的桂树一瞬间消失了!连同脚下的银白色的大地一起,全部消失了!


阿尔忒弥斯慌忙上前扶住吴刚,两人相视无言,表情凝重,这种情况从他们诞生之日开始就没有发生过。


另外一边,一群洁白的兔子正拼命的捣药,突然发现药杵落不到底。低头一看,自己正和那个“心狠手辣的监工”嫦娥漂浮在无际的宇宙中。嫦娥看着飘散着宇宙中的神药惊慌失措;兔子们极力克制着不在监工面前欢呼自由的到来。


再远处,塞勒涅正哼着小曲、细致地对镜化妆,一个晃动使她手中的口红涂到脸颊上。她不能容忍在见他丈夫恩底弥翁之前出现任何岔子,于是她想要找到这祸害的根源,却发现自己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地面已经没了。


于此同时,地球上多了一个白发少女,她自称“沐恩”。


一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


在一个无月的夜晚,坐在土耳其开塞利市区跃马酒馆门外的赛尔达尔·耶尔马兹正在瞪大眼睛,在只有繁星闪耀着的夜晚寻找着月亮的踪迹。他起身围着酒馆绕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一丝月亮的洁白的光影。他紧皱眉头地回到临街的位置上,一口闷掉了杯中的拉克酒。疑惑仍未跟着究竟快速挥发,反而像喝完酒的热力一样扩散到了全身。拉克酒很快就让赛尔达尔恍惚起来,仿佛脸上蒙了一层纱。


他紧闭一只眼,迷离着另外一只眼对他身边的姑娘说:“姑娘,你看看天,月亮不见啦!”他一只手撑着桌子,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上面,另一只手快速地挥动指向天空,差点打到后面的服务生。


被赛尔达尔缠上的白发姑娘并没有被他无礼的酒后言行打扰,反而饶有兴致地继续和他聊了下去。“怎么可能?月亮怎么可能不见了?难道是被大陨石撞到毁灭了?”


“没有!要是有那么大的陨石撞到我们还能听不见动静吗?”赛尔达尔大着舌头说出看似理性的话,力求证明自己没有喝醉,身体却不受理性控制夸张地摇头。


白发姑娘对这个话题饶有兴趣,狡黠地说:“是啊!那月亮怎么就没了呢?”她也认真地看向繁星点缀的漆黑天空若有所思,然后像是想到了答案,兴奋地对赛尔达尔说:“有没有可能是月亮觉得天天围着地球转太无聊,所以偷偷溜走去度个假呢!”


可能是酒劲彻底涌上来了,赛尔达尔仅存的理性也随着月亮消失了,傻笑着说:“哈哈,小姑娘你说的有道理啊!”


白发姑娘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煞是可爱。赛尔达尔在朦胧中看到白发姑娘乌黑的双眼,仿佛包罗着宇宙间所有的星辰,穿过所有已知和未知的世界和时间——赛尔达尔被这个姑娘迷住了,他觉得只要在黑夜里,有这么一个洁白到几乎散发着柔和皎洁的光的姑娘,那月亮消失也就真不是什么大事了。


赛尔达尔看着她发呆,白发姑娘也就不再继续说话,抬头看向深空,喃喃道:“这么多年了,确实无聊了。”


赛尔达尔缓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没有礼貌,慌忙说:“原谅我的无礼,我叫赛尔达尔·耶尔马兹,还没请教姑娘您的名字是。”他伸出手,渴望能得到白发姑娘的允许握住她丝绸般光滑的手,哪怕只是碰一下。


“叫我沐恩吧!”沐恩大方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没有伸出手。赛尔达尔收回尴尬的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他还是锲而不舍,想要更进一步时,沐恩抢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赛尔达尔,你每天晚上睡觉前会放上一首爵士乐,然后随着的音乐的节奏跳舞,并且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欣赏自己的裸体。”沐恩眼神促狭,两颗虎牙好像变成一个小恶魔的锋利的牙齿,用可爱的面庞说出令人恐惧的话语:“不仅如此,有时候你还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慰,真是有点变态呢!还要我说嘛?只要是晚上发生的事我可都知道呢!”


恐惧感和冰冷从脚底袭来,赛尔达尔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落荒而逃,酒馆的服务员连忙追出去喊他结账,留下一旁的沐恩捧腹大笑。


“很有意思吗?”一位穿着紧身牛仔裤和白T恤的女人坐到沐恩身旁。即使是随意的穿搭,也挡不住这位女人的典雅和端庄,说话声音温柔清澈,如同四月海上吹来的微风。“别告诉我说月亮擅离职守,就是为了恶搞一个凡人?”


“别这样嘛塞勒涅姐姐,我就出来转一转吗!”沐恩赶忙收起放肆的笑,像妹妹见到严厉的姐姐一样,赶紧端正自己的行为。


“别叫我姐姐,我也就活了几千年,没资格给你一个45亿岁的祖奶奶级别的星球当姐姐!”不管说是女神还是女人,对年龄的话题都极为敏感。


“你看你这范儿,俨然就是一个成功大姐姐的样子嘛!”沐恩奉承地说道:“再说了,跟年龄也没关系,我这一辈子都在轨道上围着我爸爸转啊转啊,从来没来过地球上,哪儿跟你似的,每天都来地球走一趟。咱们的辈分要按照在地球呆过的时间算,按理说你应该是奶奶!”


“别说这些废话了。”塞勒涅还是被“奶奶”这个词激起了不小的愠怒。“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岗位上的话,地球可要发生大海啸了!到时候看你爸怎么惩罚你!”


沐恩俏皮一笑,眨了眨眼说:“我临时拜托太阳爷爷啦,让他先帮我揪着这些海水,我转几天就回去啦!”


塞勒涅扶额无奈道:“哎,还是爷爷宠孙女!太阳本身发光发热就够累了,还要帮你干这种活,真是......无语了。”


沐恩继续嘿嘿傻笑。


塞勒涅说:“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呢?”


“没有想好,你准备干什么呢?”


“当然是来看我爱人了。”成熟的塞勒涅竟然也露出了羞赧的表情,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吧!以前离得远看不真切,现在终于能近距离看一看啦!”沐恩对此很是期待。


“喂!那是我爱人,你去看干什么?”


“怎么?你还怕我抢了你的爱人?”沐恩没打算放过这个长相成熟雅致,实际一说到爱情就像小女孩儿一样的女神,不过看到她羞怒的样子,还是停止打趣,拍拍她的肩膀说:“安心啦,我怎么可能对一个天天都在睡觉的......人类怎么说这些不爱出门的人来着?宅男!我是不会喜欢上一个宅男的!”


塞勒涅瞪了一眼沐恩,眉眼中尽是一个始终维护自己爱人形象的好妻子风采。沐恩笑着举手投降,不再拿他俩的爱情开玩笑。


沐恩随着塞勒涅沿着开塞利市区内起起伏伏的马路前行,时不时地拐进一个无人的黑暗巷子,穿过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饭店,绕过荒废已久散发着腐败味道的小屋,走过整个城市,仿佛又止步不前,从未离开过任何一个街道。


沐恩询问塞勒涅她的爱人恩底弥翁不是在拉特莫斯山顶的洞穴中长眠吗,怎么还在这个城市里游荡?


塞勒涅解释道:“拉特莫斯山不存在于现实,是我父宙斯无上神域中分割出的一部分,只是依附于地球,但并不在地球。我们要做的就是穿过现实和神域的界限,要找到进入神域的门要按照一定的规则行走才可以。”


“宙斯这小子现在还在呢?感觉一千九百年前罗马统治希腊以后慢慢就没有人再供奉你们了,你们或多或少都被遗忘了。”沐恩笑道


“虽然你的年龄远远超过我们,但你也不能侮辱我父亲!”塞勒涅又怒,随后表情严肃,眼神虔诚地看向天空,右手放在左肩窝上说:“多亏父亲无上的智慧,纵使人们不再信奉我们,但是在各个游戏作品中还是能看到我们的十二主神的影子,还有现在年轻人喜欢的漫画、电影,你知不知道马上要上映的一个电影里就有我父亲!所以我们的名字没有被遗忘。”


“我知道,人家主要讲的是北欧那边的神祇好吧!你爹顶多算是个客串的。”沐恩思索后说道。


塞勒涅又是一瞪。沐恩笑而不语。


她们在城市中前行,跟随着微风不断变换的方向,黑猫无声优雅的步伐,最终来到一片公共墓地紧锁的大门前。铁艺大门一共用四十八手掌粗的铁棍支撑,上面有新月、玫瑰、橄榄和松树的铁艺装饰。两扇大门的中间,还又一道用铁条制成的散发着光芒的小门。


塞勒涅站在门前,扭头对沐恩说到了,说罢便推开那扇门中之门,强光从门中乍现,整个空间仅剩下白色和她们两个。一眨眼地功夫,她们便置身于一件汽车旅店的房间中。房间布置简单但应有尽有,原木色的家具和干净的窗帘以及昏黄的灯光给人温馨的感觉。


塞勒涅伸了个懒腰,面带微笑,像一个疲惫了一天的都市丽人下班回到家后的状态,或许这个一片神域对于她来说就是家一样的存在,而她耗费无数时光居住的月亮反而是毫无感情的荒芜之地。她踢掉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中间的大床中间,还不忘回头示意沐恩小点声。沐恩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因为她知道即使现在在这里开一场演唱会,床上的那个俊美男子也不会醒来,却还是配合地小心起来。


塞勒涅侧躺在那男人身旁,右手轻抚着男子俊俏的面庞,帮他梳理整齐的头发,将退下的被子重新盖到肩膀上,随后带着甜蜜和幸福的微笑将一些低于送进男子的耳朵,旁若无人。


沐恩想听听她在说什么,却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无聊地坐在厨房的吧台上,一手撑腮,一手不停地在吧台上画着圆圈。不知过了多久,塞勒涅红着眼眶走了出来,说咱们可以走了。


沐恩关怀地询问怎么了,塞勒涅摇头不语,然后还是没有忍住悲伤放声哭泣。沐恩递给她一张纸,踮起脚摸了摸她的头,耐心地说好了好了,有什么伤心的事可以和她说。塞勒涅用了很久才止住豆大的泪水,话语里还夹杂着抽泣。


“你也知道,为了能和恩底弥翁永远在一起,我和她都答应了我父亲的提议,让他永远陷入沉睡,拥有永恒的生命,和永恒的沉睡。原本我以为只要我们可以在一起,那爱情便可永存。可是谁知道这是否是父亲对我们爱情的另一种考验呢?


“起初的一百年内,我们很开心,至少我很开心,我为他生育了五十个女儿。每当夜晚来临,月亮升起……你出来值班的时候,我便有机会带着孩子们来看望他,那时候我精心打理他沉睡的地方,房间要比现在这个房间大了许多。我在这里留下了五十一间卧室、三十二间书房、十间有着各国特色的客厅,还有一方随着我的心意不断变化的花园:夏天的时候花园繁花锦簇,绿草成茵,鸟儿歌唱,小兽欢奔,一眼喷泉可以源源不断地喷出清冽的泉水,让整个屋子都凉爽起来,另一眼喷泉则会喷出香甜的美酒永远不会枯竭。而冬天的时候,我会让积雪没过膝盖,这样我的女儿们有足够的雪来打雪仗,当她们玩累了便会回到客厅中,围着暖烘烘的壁炉,我会给她们讲述我和她们爸爸的故事,还有其他希腊诸神的故事。那个时候我自认为我们非常幸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恩底弥翁能够感受到我对他的爱,感受到拥有家庭的幸福。


“可是,一个人真的是太难了。我们之间拥有的记忆仅仅属于我一个人,我永远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一丁点的反馈,哪怕是一个满意的微笑。我开始怀疑我们当初选择的这条路是否是正确的。是不是我们应该让我们的爱情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足以点亮我内心的黑暗,让幸福的爱情记忆成为至于我一生的良药呢?我陷入困惑。我的孩子们也有了自己的工作,渐渐地没有时间再来这里相聚。我不再经营花园里的布置,孩子们不来卧室和客厅也在一间一间减少,最终只剩下这一间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毫无反应的沉睡之人。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就像你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一样,明明他在你眼前,却不知道你爱他——就算他知道,他也无法给予你任何回应,你所说的一切情话、一切亲密的触碰和充满爱意的眼神,全部都像一个弹力球扔到了墙上,而再也没有弹回来。我现在所做的,不过就是重复地向那堵墙扔去一个球,不断地重复,妄想着有一天能有一个球弹回来。最终感动地可能只有我自己吧。”塞勒涅苦笑,叹了口气。


“说实话,曾经有几次我想杀了他!余生我都可以活在痛苦和记忆中,这样也好过一潭死水的爱情。但是父亲比我强大,他赐予恩底弥翁的永生让我无法杀死他。每当我以失败告终以后,都会被强烈的愧疚包围,看着面无表情的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只有毫无生机的呼吸不断起伏,我才意识到他是没有错的,他别无选择,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他本该有幸福的一生,娶一位凡人女子,孕育儿女,度过短暂幸福的一生。想到这里,这不正是我的另一个选择吗!如以此来我又想杀掉他,让我们两个都从这段沉睡的爱情中解放。可是我做不到,我不仅下不去手,也杀不掉他。”塞勒涅再次红了眼眶,底下晶莹的泪水。沐恩看到了眼泪中包含的幸福和不甘,甜蜜和自责,更多的是悔恨,房间里都是眼泪苦涩的味道。


此时的沐恩面无表情,因为在天空上的四十五亿年间,在深夜中她看到过无数的秘密,以及秘密中蕴含的复杂情感,她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仅仅是抛出的爱意无法得到回馈的人,要用亿来计算,所以她的内心对此毫无波澜。不过塞勒涅也在月亮上生活了无数的日夜,它们之间有着奇妙的感情和联系,塞勒涅的伤心也会让她心有戚戚然,于是她决定帮助塞勒涅。


沐恩说:“或许他在想办法给你回应呢?只是你接收不到而已。”


塞勒涅止住哭泣,表示不解,沐恩继续解释道:“有一个领域中的恩底弥翁你还没有接触过,这个领域维度很高,就是别说宙斯那老小子,就算是我也无法自由地出入。你还不曾知道恩底弥翁在这个高维度的领域中的状态。”


“您是说……梦境?”塞勒涅惊讶道,语气中也开始带有一些崇敬,因为面前的沐恩不再是那个古灵精怪的白发女孩儿,而是那个悬在空中,散发亘古不变的圣洁光芒的月亮,是那个集温柔和清冷为一体的典雅的、冷酷的月亮。


“是的,理论上讲,我也无法进入梦境的领域,但是我是进入梦境的一个门之一。梦会给我一个面子的。你需要我帮你吗?”月亮话语中不带丝毫情感。


“需要!我祈求夜晚的主宰、群星的主宰,神圣的白色之光、黑夜的守护之光——月亮帮助我,帮助我去梦境中见一见恩底弥翁,哪怕就一面!”塞勒涅颔首贵在月亮面前,虔诚地祈祷,声音中夹杂着崇敬和希望。


月亮一个手轻按住塞勒涅的头,说:“好的,你起来吧!”随后她闭上双眼低语:“梦境的主宰者、清醒世界的塑形者、故事的化身、所有集体无意识的集合,月亮妹妹在呼唤您的名字,请求您的现身。”


“我听到了你的呼唤,月亮。”一个身材纤细,皮肤苍白的女子出现在月亮面前。她穿着宽大的长袍和披风,长袍和披风的颜色超越了人类的感知,无法用眼睛看清它的颜色,无法用嘴说出她的形状,好像她将无数生灵的梦、意识、灵魂披在了身上。“你本该在天上履行你的职责,为何出现在这里。”


“见到您很荣幸,梦姐姐。”月亮鞠躬示意。“我只是想在人间逛一逛。”


“请不要叫我姐姐,我的年龄比你大了太多。早在你爷爷形成之前就我和我的家人们已经出现在了宇宙,当宇宙中出现第一个有意识的生命体时我们就存在了,你相较于我们还是太年轻了。你是现实,我们则不是。”梦无情地反驳月亮。


“我只是对您尊敬所以才叫您姐姐,知道了梦境领主。”月亮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更显虔诚。


“那么,月亮,你告诉我,你呼唤我前来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梦的声音像仿佛来自遥远的呼唤,穿过无尽的黑夜和无数的灵魂,回荡在月亮和塞勒涅的意识中久久不能散去,无限地回响,好像水中连绵不绝地的延伸到远方的涟漪,又像从遥远的地平线被风吹来的冲刷着海岸的浪潮。


“回梦境领主,我想带着眼前的小小女神进入到您的领域中,去寻找一个叫恩底弥翁的男人,也就是那边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我们想看看他在您的梦境里的现状何如。”


梦看到床上的男子,说:“我知道了。当初宙斯曾拜托我将这男子的灵魂放在梦境领域中,以求让凡人永生。我知道你们的需求了。”


梦张开双臂,仿佛时放出了整个宇宙,所有的梦境、灵魂、意识在一瞬间遍布整个房间,他们飘着海风和朗姆酒的味道,唱着银色之城的圣歌,低声诉说着无尽的爱意,梦打开了通往梦境之门,邀请两位客人前往。月亮和塞勒涅只感到眼前一黑,下一秒变出现在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地之上,就如同人们的酣梦一般,从此梦到彼梦仅需一瞬,不需要理性和逻辑,因为梦就是梦。


“你们所需要的就在前方。”梦伸手一指,草地上便出现了一间大理石筑成的希腊式房子,房子前的草地在一瞬间变成了波光粼粼的大海。


塞勒涅踟蹰不前。月亮在一旁鼓励地说:“去吧塞勒涅,去见你日思夜想的男人吧。”


塞勒涅依旧不敢前进哪怕一厘米。月亮不怒自威,严厉催促道:“快去塞勒涅,梦君准许你来到神秘的梦境之中,你应当感到荣幸,现在你却止步不前,你是在戏耍我和梦境之主吗?”


塞勒涅紧张到浑身发抖,转身跪在梦和月亮面前说:“小神不敢戏耍梦境之主和月亮,只是现在的我更加不敢去面对梦境中的爱人。小神猜测,不,小神现在完全相信他应该在梦中和另外一个我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即使梦中的我是另外一个人,但是只要我知道他在梦里有我,我就知足了。我向两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坦白,我现在既知足又害怕,我满足于他的梦中有我,说明一直都爱着我;同时我又害怕我的出现会让他怀疑梦境的真实,导致梦境崩塌,永远离开这个幸福的梦。。”


月亮听后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梦。梦不置可否地说道:“只要我在,我的梦境永远不会崩塌;但是恩底弥翁会怀疑梦境的真实?这的确有可能。”塞勒涅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得到了梦的宽恕。可梦话锋一转:“你说的虽然对,但是我仍然不能原谅你的言行不一,祈求我帮你找到爱人,现在却畏手畏脚犹豫不前,你的举动令我愤怒,为此我必须要触发你。”


月亮慌忙双手作揖,小心翼翼地说:“请梦境领主看在塞勒涅一往情深,网开一面!”


梦没有理会月亮,她依旧用冰冷的声音说:“一千多年前,我曾经许诺宙斯让恩底弥翁永远留在在梦境中。现在既然你提出了他可能会怀疑梦境的真实,最终致使他脱离梦境,那么我就违背了诺言——我从不违背诺言。我对你的惩罚就是:你将永远被囚禁于这片梦境,帮助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他永远相信这里的真实,永远不得离开这片梦境。”


“虽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神,但是囚禁神的事情,这应该不是你们的行事风格吧?梦境领主?”月亮气势骤升,她的本意是帮助塞勒涅见到爱人,现在却让塞勒涅被囚禁在梦境之中,这让她非常生气,但她自知无法与梦境领主抗衡,但她却必须维护她关心的人。


梦对于月亮愤怒一笑置之,笑容玩味,眼神流露出来的是浩瀚星海般的光芒。月亮明眸一闪,仿佛知道了梦对塞勒涅的惩处背后的含义,连忙转头对塞勒涅说:“还不快谢谢梦境领主!”说完就猛地一推,将塞勒涅按倒跪在梦面前,头被压得低低的。塞勒涅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她觉得自己将被囚禁,这绝对不是一件该感谢的事情。月亮见她“冥顽不化”,便在她耳边悄悄说:“从今以后,你就能用永远和恩底弥翁生活在一起了,在这片梦里!”


塞勒涅恍然大悟,高声向梦道谢。梦深邃的双眸看向远方海滩边上的那个小屋,一伸手,小屋便有一条细细的线反射着阳光飞入到梦的袖子里。一个俊美的男人慌忙地从屋里走出来,大喊着“塞勒涅!你在哪里我的女神?”梦收回远眺,看向塞勒涅说:“原先梦里的塞勒涅是我梦境的一部分,只是恩底弥翁一部分意识的投射,我现在已经将它收回。快,清醒世界的塞勒涅,是时候接受你的惩罚,履行你的职责了。”梦笑意更浓。


“谢谢梦境领主殿下!”说完塞勒涅急忙跑向海边的小屋,远远望去,塞勒涅和恩底弥翁眼含热泪相拥在一起,温暖的海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海面闪烁着打碎了夕阳,反射在他们的小房子的墙上,如梦似幻。“从今以后,这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他们的爱情,还是这番世间绝不存在的风景,亦或是他们自己的存在一起,到底是虚幻梦境的碎片?还是只是对他们而言的绝对真实?现在只有他们自己说的算了。”


月亮尊敬地说:“谢谢殿下的成全。殿下为何会准许她永远留在你的领域?我记得您不愿让清醒世界影响您的统治。”


“她的话打动了我,曾几何时……算了不说了。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梦欲言又止,眺望着那对情侣在夕阳下忘情的舞蹈的剪影,终究将一抹叹息拦在了口中。


“至少现在,塞勒涅能够确定恩底弥翁的梦中永远有她了。”月亮说。


“是啊。”梦怔怔出神,随后缓过神对月亮说:“你该走了,月亮,清醒世界还需要你。”


“知道啦知道啦!等我玩够了就回去!”月亮恢复到沐恩那个小女孩儿的姿态,蹦蹦跳跳地走着,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说:“不劳烦您送了!”然后她就想跳房子一样跟梦境的指引——朝着自己的影子方向,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离开了梦境。


目送沐恩走后,梦感到清风拂过她的发梢,再一次看了看那对梦幻之中的爱人,情不自禁地轻轻哼着她最喜欢的一首歌,于是整个梦境都回荡着浪漫的歌声:


“夜空中的繁星闪烁不已,


晚间的清风似乎低语着‘我爱你’。


梧桐树上的的鸟儿唱着暧昧的歌词,


做一个小小的梦,梦中要有我和你。”


——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


二Orange Moon


二零二三年五月的一个夜晚,那不勒斯清风和畅,气候宜人。海面上细碎的波涛揉碎了皎洁的月光,在海中嬉戏。海岸边上一家餐厅亮着宁静的灯光,为整片海岸抹上了一笔安逸和闲适。可是这家只有五个小圆桌的餐厅中感受不到意大利初夏夜晚应有的轻松。


“我没有生气,卢卡,一点都没有生气!”一位满头银丝,皮肤略微有些松弛的太太抱着胸,双臂随着急促地呼吸不停起伏。她面前的红酒杯已经空了,那盘虾仁一面却纹丝未动。


“拜托了玛蒂娜,谁都能看出你现在非常生气,即使是盲人也能看得出来!”一旁的身材有些发福的白发老人无奈地说,双手挥舞不止。“亲爱的,求求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别生气了!我只是忘记了你不能吃虾仁而已。不如这样,你的这份给我,我的给你,怎么样?”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卢卡微微耸肩,摇头不语。


坐在一旁的马尔德笑吟吟地看着老两口,最终于心不忍,替她爸爸说两句公道话:“别生气了妈!一件小事而已不要放在心上,爸爸都爱你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很羡慕你俩。”说罢她温柔地擦掉女儿嘴上的酱汁,继续说道:“我们是来给你们庆祝三十八年结婚纪念日的,不要让大家不欢而散,原谅他吧妈妈!”


玛蒂娜冷冷地看着马尔德,又瞥见了表情不诚恳的卢卡,“哼”了一声说道:“都结婚三十八年了还记不住我对虾过敏吗?”“三十八年”几个字无异于火上浇油。玛蒂娜更加生气了,狠狠地将餐布扔在桌子上,出去吹海风了。


五岁的外孙女不明所以,天真地问:“妈妈我能和外婆一起去海边吹吹风吗?”得到了妈妈否认,外孙女也有要爆发的苗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外公卢卡见势不妙,一把抱住自己疼爱的外孙女放到自己大腿上,嘟着嘴说:“我乖乖的莫妮卡,不哭不哭!外公给你讲个故事听好不好呀!”


好在莫妮卡喜欢听故事,暂时忘记了不能出去玩的烦恼,稚嫩地点点头。


卢卡看向天花板上黄色的小吊灯,陷入了回忆,整理了一下思路娓娓道来。


“这个故事的开始非常久远,久到马尔德你还没有出生,那是我们第一个结婚纪念日,我们第一次来到这家小餐厅。那时候这家餐厅还只是海边的一个小木头房子,老板另有其人。我和你妈妈在这家餐厅吃一顿档次不高但很精致的晚餐,然后就着酒劲还在海边的月光下胡乱跳了一支舞,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妈妈那白色的连衣裙在月光下飘荡的样子,仿佛月亮女神露娜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当时就留意到一位年轻人坐在海岸边看着我们跳舞。他的眼神柔和,给予我们最诚挚的祝福。但是身为男人,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羡慕和难过。不过当时我们只是点头之交,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疑惑最终还是被你妈妈和我的笑声带到了远方,甚至带到了月亮上。


“后来你也知道了,正是因为这一次的月下之舞留给我们的记忆太美好,你妈妈和我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会来到这家餐厅享受一顿简单的晚餐,然后去月光下跳一支舞。再后来你出生了以后,我们也会带上你来这里,一直到有了我的小莫妮卡,对不对?”卢卡你一脸宠溺地看着莫妮卡。马尔德报以幸福的微笑,因为她以这些温暖而美好的记忆为傲,她觉得世间再也找不到比他们还幸福的家庭了。


卢卡继续说:“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可能不会相信,无论你有多少怀疑,马尔德,请你不要打扰我,还有我可爱的莫妮卡,你也不要打扰外公讲故事好不好?”


“当我们第二次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我又在海滩边见到了那个男人,往后一直到去年,2022年,我每年都能见到这个男人。你们也看到了,岁月让我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老人,而在那个男人身上,我却看不到一点时间流逝的痕迹。在我的印象里他永远是那个坐在海滩边上痴痴地望着月亮的男人,无论发型如何改变,胡子长了又剃了,他的皮肤依然紧致,眼神中永远都带着一抹忧郁。


“我那天也喝了点酒,于是壮着胆子问他:‘很冒昧的问您一句,您的父亲是不是也经常坐在这篇海边看月亮?我记得每年都能看到和您长得很像的男人这个时候坐在这里看月亮。’说完我意识到我的话很可能冒犯了他,说不定他的父亲在很多年前去世了,而他只是坐在这里缅怀他的父亲。可是他的话却让我酒醒了一半。他说:‘我记得你卢卡,这三十多年每年都会来这里庆祝你和你妻子的结婚纪念日。’我强装镇定地说:‘您别开玩笑了,一定是您父亲告诉你的吧?您的年龄最多不超过四十岁,怎么可能记得三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男人低头微笑,捡起一片小石子扔进海里,叮咚一声激起小小的涟漪。他说:‘今晚天气晴朗,却没有月亮呢。’我抬头看天,深蓝色的天空布满了点点星光,几绺细云懒散地飘着,我转着圈找着,月亮确实不见了。那男人说:‘可能月亮的消失就是对我的诅咒吧,我注定是得不到爱情的。’


“我还沉浸在多个困惑里,这男人到底多大了?月亮到底去哪里了?他到底在说什么谜语?我问他:‘您到底是谁?月亮的消失和您有什么关系?’那男人激动地哭了出来,低低的哭声如怨如慕。我面对一个男人的哭泣自然不知所措,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有心事可以和我说。男人用袖子抹掉了眼泪,使劲吸了吸鼻子,伸出手说:‘我的名字总是在变,目前叫埃尔金斯,你可以叫我埃尔,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故事。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但是从没有等到。经历了如此多的时光,我想找个人倾诉,你愿意做我第一个听众吗,卢卡?’


“‘我当然愿意,正好玛蒂娜放我出来抽支烟,多抽两根也没问题。’我握住他的手晃了晃。‘那你也给我一支烟吧!’他说,‘接下来我要说的故事,全都是真的。’我递给他一支烟,帮他点着。他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白烟,正如往事一样飘荡,飘向远方。


“‘我其实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我没有骗你,具体是为什么我不方便告诉你,总之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们的寿命很长。’他说:‘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你没有见过也无法理解的人和事,不代表他们不存在。总之你相信我,否则你就当我想拿一位老人寻开心。’我承认我当时不太相信,但看到他真诚的眼神,我暂时选择相信。


“他继续说:‘那是1969年的夏天,还是在这片海滩上,当时还没有这间餐厅。夏天的海滩上到处都是男男女女。他们穿着泳衣,晒着日光浴,打着沙滩排球,用半导体听着迪斯科、爵士和蓝调,纵情享受夏天的热情。我也是。每个时代我都要跟着年轻人一起适应时代的潮流,否则我会被说成怪人的。我就是在那个夏天,遇到了她,我的露娜。


“‘当时的我在海滩边上随便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躺下了,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周围是叽叽喳喳的人群。我喜欢这样的环境,让我这个经历过无数的出生和死亡的人感受到与其他人之间的紧密的联系,不至于脱离世人,变成一个不会消散的孤魂野鬼。就在这时,一位小麦色皮肤身材姣好,带着墨镜的女人走到我的面前,坐在我的身边,面朝大海,对我说她能感受到我的不同。我当然不会说我的年龄远超凡人。她说别装了,即使她是一个盲人,也能感受得到我身体里奔腾着的神的力量和凡人的血脉。我惊讶地望向她,她依旧看着海。我能从侧面看到她紧闭的双眼,似乎正燃烧着火焰。看来同类是会相互吸引的,此刻的我正被她炽热的、人类无法感受到的眼神吸引。我就在那一刻爱上了她。


“‘她说她的父亲是一位盲神,所以她也是盲目的,虽看不见人世间的形形色色,但却能看到人内心深处的所有想法,比如她现在就看到了我对她的爱慕——仅仅局限于性。她看向我,我能从她漆黑的墨镜中看到我欲火上身的焦急,她说:“我能看到对我的欲望,但是我的母亲常常告诫我爱情让人盲目,说的就是现在的你。我们彼此还不了解,不能仅凭一面之缘,或者是我的身体,我们共同的特点,就让我们彼此陷入爱河。”


“‘她的话给我泼了一盆冷水,我知道现在的我们无法更进一步了。我经历的岁月教给我一个道理:只要我慢慢向前进,总有一天我能到达我的目的地。于是我放下心,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相处,直到让她看到我对她真挚的,永不冷却的爱。我冷静下来,跟她约定,给我一些时间,我能够证明我对她的爱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仅仅局限于性欲。她笑了,即使带着大框墨镜,也挡不住她如夕阳一般恬淡和雍容的美丽笑容。


“‘随后整个夏天,我们都相约在这片沙滩,我们聊着过去岁月中的趣闻,诉说着彼此对于人类社会发展的看法。正因为我们经历过数百年的恩恩怨怨和潮起潮落,我们非常难得能找到有着共同话题的聊天对象。当我说我和蒙娜丽莎上过床时,她不会笑话我;当她说她觐见路易十四时,被胸衣勒到晕过去,差点就要在所有男人面前坦胸露乳时,我会非常惊讶。我们的交谈穿越时空,从文艺复兴到法国大革命,从第一批到达美洲大陆的船只到马可波罗从中国带回的丝绸。我们仿佛坐在这片海滩上,游览了整个世界和时间,即使我们相处只有一个夏天,但在我心中的天平上,我无趣漫长的生命丝毫不及我和她相处一秒钟。


“‘可是夏天终究是要结束的。我正期许着我们可以一起去另外一个国家,去森林中隐居,或者去纽约过一过普通白领的生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会是幸福的。我向她说明了我的对未来生活的想法,她却说她要走了。她的胞亲说她父亲弑兄的罪孽是永生永世的,所以她要被带回神域代父赔罪,永远守护着黑暗。


“‘我焦急地说:“如果我想见你呢?我想和你在一起呢?我愿意和你一起承受着永恒的惩罚!”她说:“你并非我族的血脉,你无法进入那片神域的。”


“‘我哭喊着说:“可是我爱你!我无法离开你!难道爱情不应该是整个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吗?”她眼泪留下:“是的,爱情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希望你对我的爱不是盲目的、冲动的爱,而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我坚定地对她说:“你说吧!我应该如何接受考验,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即使是放弃我的生命,没有你的日子我也不想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当我们在沙滩上的时候,你还在我身旁安睡,我听到了一个小孩子对她的母亲说天边有一轮橙色的月亮。你知道我是一个盲人,除了人们的内心,我看不到世上任何的颜色和形状。我能看到的,只是那孩子心中的欢喜,他父母对他强烈的爱意,还有周围所有人的炽热的爱。我的眼中看到的是一片温暖的橙色,仿佛他们说的橙色月亮的光照进了我的眼睛。如果你真的爱我,埃尔,当你看到那轮橙色的月亮,举起一樽牛角杯,倒上可口的蜜酒,高声喊三遍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这不仅是我对你的考验,也是整个阿萨神族对你的考验!”


我失魂落魄,无法接受心爱之人离我而去。同时我的心中又燃起无限的希望,我们终究是有机会再次相遇的。于是我到处打听哪里可以看得到橙月,我甚至想找到当时说出那句话的小孩(我真的记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从一个城市中找到一个陌生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纵然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浪费,直到现在我也没能找到那个说出橙月的孩子——现在可能是中年了。于是我去网上搜索橙月,橙色的月亮只有在月全食的时候出现,当月亮进入地球的本影之后,太阳的光线被地球的大气层折射,光波较长的红光被投到了月亮上,如此才可以形成橙色的月亮。幸运的是,月全食可以推算出来,时间比较固定;不幸的是,从1970年开始每一次的月全食我都在这片海滩上,拿着金质的牛角杯高喊她的名字,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出现。


难道是我还不够爱她吗?橙月我等到了,牛角杯也举起来了,蜜酒也倒上了,名字也喊了,为什么她就是不出现呢?难道阿萨神族依旧认为我对她的爱仅仅是下半身的爱吗?难道我这五十年的等待全部都是徒劳的,不值一提的吗?如果这都不算爱的话那究竟什么是爱?


卢卡说:“当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那些问题也钻进了我的脑子中挥之不去?如果五十年的等待和坚守都算不上爱的话,那究竟什么是爱?我为他的遭遇感到唏嘘。”


这时埃尔又说:“这次倒好,月亮直接消失了。看来就算是象征着思念的月亮,也完全不认可我对她的爱。我的爱可能真的是一文不值吧!”


“谁说你的爱疑一文不值的!这些年我可是一直看着你做这些愚蠢的事——虽然愚蠢但绝对真诚,爱情不就是令人头脑发昏嘛!”一个娇滴滴的女生从我们背后响起,我们同时扭头,看到一位留着白色齐肩短发,皮肤嫩白到发光的娇小女孩儿站在我们背后倩笑不止,露出虎牙。她仿佛是从空中缓缓飘落在了沙滩上,像钢琴师轻柔地抚了一下琴键,发出空灵悦耳的声音。看她的样貌应该只有20岁左右,但浑身却散发着超越时间的智慧和豁达。


“你是?”埃尔诧异地问。


“你可以叫我沐恩,我是你朝思暮想想找的月亮,你看到了,我不是橙色的。”这个叫沐恩的女孩儿一上来就语出惊人,不过这一晚上的事我都没有消化,干脆就这么相信了吧。沐恩继续说:“我不在天上不是因为你,这点你大可放心。不仅如此,我还能证明你的爱能够历经时间的考验,因为你每次举着杯子对我喊得那些傻话我都看到了,我能帮你向她证明你的爱忠贞不渝。”


埃尔听到沐恩说的话已是泣不成声。他一直都在怀疑自己的爱没有经受神的考验,逐渐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一直以来坚持的事情,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直到月亮亲自为他加油打气,他才回想起自己的所做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绝非虚假的。埃尔想到上了什么,慌忙问道:“我想问您,那露娜说的‘橙月’究竟是您什么......形态?是月全食时候的样子吗?”


沐恩摇了摇头,表情依旧是笑吟吟的,她说:“不是哦!如果是我在天上的时候,地球上发生的一切我都能看到的。所以她说的那个时间应该不是我在值班。”


我和埃尔都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霓虹灯?又或者是外星飞船?现在我也想赶紧找到答案,解开埃尔的情人留下的关于爱的谜语。沐恩看我们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古灵精怪地笑起来,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在笑我们是个傻子。“我都说了,不是我值班,那还能有谁值班?当然是太阳爷爷了!你们两个真笨!”缓过气的沐恩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我们说。“那时候啊,应该是太阳爷爷快下班的时候。你们想想,朝阳和夕阳,不都是橙色的吗?那小孩儿应该是看到东边的天空已经黑了下去,但是这边的太阳还在,所以把太阳爷爷当成橙色的我了。有这么难理解嘛!”


我和埃尔相视无言。埃尔思考良久,随即苦笑。我说:“埃尔,不是你的爱情没有经受住考验,是你一直努力错了方向。夕阳每天都有,意思就是说露娜每天傍晚的时候都在等着你呢!咱们明天再来找她!”


埃尔低着头,抿着嘴,像是在强忍着眼泪,站起身失魂落魄地消失在沙滩上。今年,我没有再见到他,不知道是已经见到了露娜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还是没有去找露娜呢?没有人知道。


海滩上只剩下沐恩和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可是月亮啊!我抱着必死的决心问她:“您怎么从天上下来了?”沐恩呢仿佛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儿,在海滩上欢快地奔跑,还不时地抓起一把沙子吹出去。兴许是玩累了,回到我身旁一屁股坐下,丝毫没有月亮的高贵典雅的风范。她说:“很羡慕你和玛蒂娜的爱情,真的。你们两个第一次在这片月下海滩上的舞蹈仍让我记忆犹新,能麻烦你和玛蒂娜再跳一次当时的那个舞蹈吗?”


我刚才的心绪已经完全沉浸在埃尔和露娜的爱情故事中,我非常庆幸我和玛蒂娜可以互相搀扶走到现在,听过着个故事之后,我更加想拥抱我的妻子。我激动地扶地而起,颤抖着说:“正有此意。”我把玛蒂娜从热闹地酒馆里拉出来,玛蒂娜还不明所以。在海滩边上,我像英国的绅士一样用捧起玛蒂娜的手,左手放在背后,弯腰请求她赏面和我跳一支舞。玛蒂娜被这突如其来的“惺惺作态”吓了一跳,很快就反应过来,高傲地说可以的。随后我们两个在海边跳了一曲华尔兹舞曲,尽管我们腿脚不便,身体不够柔软,但我们都沉浸其中,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月夜,我们还是那个刚刚结婚,深爱着彼此的恋人。玛蒂娜的惊喜和欢笑模样重新燃起了我们当时那段炽热的爱情。


一曲舞毕,玛蒂娜说:“今晚要是有月亮就好了。”


我没有看到沐恩,但我坚定地对玛蒂娜说:“月亮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故事讲完了,卢卡再一次饮尽了杯中深红的酒。莫妮卡早就呼呼大睡了,马尔德眼中泛着泪光,可能是被父母的爱情打动,还是在埃尔和露娜的爱情故事中看到了自己的爱情,又或者只是觉得故事无聊强忍着哈欠所导致的?没人知道。


玛蒂娜出现在门前,月亮在她背后露出了皎洁的光。玛蒂娜大声喊着:“老头子快点!月光正好,该去跳舞了!不管你累不累,今年多跳一支舞,就当是你给我赔罪了!”


插曲


在空中漂浮着的吴刚还保持着双手握斧的姿势,阿尔忒弥斯连忙上前扶住吴刚,看着脚下的虚空神情凝重。


他们的家消失了。这对于阿尔忒弥斯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她大可以回到古代希腊,现在在土耳其的阿尔忒弥斯神庙里居住(只是每天有一大批游客会打扰她的睡眠)。可这对吴刚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噩耗。因为从他被罚到月球以后,他生命的全部意义都在月亮上,全部都在“伐桂”上了。随着月亮的消失,他就失去了生命的意义,所以他一直保持着挥舞斧子的姿势,妄图回到之前一成不变的生活状态。


阿尔忒弥斯大叫了他几声,吴刚都没有反应。阿尔忒弥斯有些担心,虽然平时总是斗嘴,但毕竟生活在一起如此长的时间,阿尔忒弥斯不愿将他留在飘渺的宇宙中,谁知道没有了月亮的吸引他会飘到哪里去!


阿尔忒弥斯没有办法,只好先把他带回到阿尔忒弥斯神庙——至少他不会乱飘——休养生息,等先让他恢复理智后再做打算。


到地球的前几天,吴刚依旧不说话、也不睡觉。阿尔忒弥斯不停地开口劝他,既然现在月亮不见了,那么吴刚就应该是自由的,他应该为此感到庆幸。而吴刚此时却说:“如果我是自己想永远不停地砍下去呢?”这句话让阿尔忒弥斯无法反驳,一气之下她也就放弃了这个倔强的人,因为倔强的神是无法在人类社会生存的。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混乱,但是像阿尔忒弥斯这种一直安然生活到现在的神才知道,从人类诞生到现代社会,只有适应能力最强的人类才一直繁衍、传递至今,而那些有着莫名其妙的要求的神,他们需要人的信仰、祭祀、献祭、祈祷、崇拜,神们看似上天入地,强大无匹,实际上如果脱离了这些规矩甚多而又麻烦的事情就完全无法生存。所以到目前为止,只要有一口吃的,一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能活下去的人类,才将文明的火炬传递至今。阿尔忒弥斯承认:她们神之一族空有本事却不再是他们的时代了。


吴刚依旧是那个保持着挥舞斧子的行尸走肉。由于阿尔忒弥斯神庙附近游客太多,以至于他被当成一位“静止人”的行为艺术家,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他受到了广大游客的喜爱,纷纷和他拍照留念,甚至还有人给他不少钱以表欣赏和敬意。有好事者想在吴刚“下班”时和他聊一聊,可是好事者等到半夜十二点也不见吴刚有丝毫停下的意图,再加上地上的钱从没有收起来过,好事者就将此事发到网上,说他是不只是一个“静止人”,更是一个“挨饿艺术家”,他一定是在挑战保持一个姿势的最长时间记录。本就络绎不绝的阿尔忒弥斯神庙周围更加热闹了,媒体、记者、网红还有不计其数的游客圈都来直播围观这个超前的艺术家。甚至有人请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认证人到场纪录认证。围着吴刚的圈子越来越大,有的人爬上了阿尔忒弥斯神庙的柱子上,只为看一眼这个“静止的挨饿艺术家”。


如此轰动的规模让阿尔忒弥斯一时无法接受,说实话当时她还在讥讽这类不能融入人类社会的神是无法生存的,现在吴刚却获得了古时候人们还信奉他们时才有的现象,这让她恼怒又嫉妒。


阿尔忒弥斯想到了月亮还在时他们的对话,想到了能让吴刚摆脱迷茫的方法(当然她也有私心)。她绕过成片的聚光灯,低头穿过扛在肩上的摄像机,在众人的围观下,她走到吴刚耳边说:“你想去见西西弗斯吗?我带你去?你可以问问她关于惩罚和生命的意义。”


吴刚兀地收起动作,这让围观的人们发出低沉的惊呼,纷纷好奇这个漂亮的女人对这个神秘

Tags: 月亮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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