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胡锡进表示「我们社会需要为了正义豁得出去的冲动和勇气」？这个时代还需要拔刀相助的英雄主义吗？

警方通报中说了，这个团伙由9人组成，其中包括：

开着两家建筑与运输公司、长期垄断当地土石方工程的坐地虎；

，脑组织挫裂伤”的呆霸王；

希望胡总发挥他叼飞盘一样的神奇本领，毫不犹豫地一股脑莽上去。加油，胡总！

事实上，这个社会需要的，不只是胡锡进所言的“为了正义豁得出去的冲动和勇气”，而是脚踏实地的制度建设。

亨利·大卫·梭罗曾说过：

一棵树长到它想长的高度后，它才知道怎样的空气适合它。

所谓勇气，也大抵如此。

唐山没有黑社会

我在昨天的文章中说过，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以下简称唐山事件）虽然由暴力性骚扰引起，但不能简单归于男女性别对立，因为它会掩盖更值得所有人关注的社会问题（参见《怎么理智看待唐山打人事件，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个社会问题，就是经济下滑之后泛起的黑恶势力渣滓。

❶ 唐山事件的新进展

事情正在起变化。

6月11日下午，唐山警方通报称，某烧烤店涉嫌寻衅滋事、暴力殴打他人案件的九名涉案人员已全部归案，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然而这并未让人民群众与社会舆论得以平息。因为在短短两天内，神奇的网友不但深挖案情相关人员的案底，还让众多与黑恶势力有关的唐山新闻纷纷浮出水面，让人们对这片神奇的土地有了新的认识。

我们还是先看看案件本身的隐情。

首先提供一个案发现场的小细节。10日凌晨2点40左右，唐山市机场路附近的老汉烧烤店发生了暴力事件，临近的机场派出所距离事发地只有800米，而该烧烤店在今年5月份刚发生了一起互殴事件。

当地出租车司机接受新黄河记者采访时表示：

而昨天晚上，当我看到某些自媒体忧国忧民地分析道，市场经济下行的时候，就业与停工的不确定性导致人们戾气大涨，无论是打工人还是小老板脾气都不太好，所以导致了这么暴力的事情发生…文章最后还装模作样地说：

讲真，我是很佩服他们胡言乱语的能力的。

首先，唐山事件涉案的9名成员可不是什么兢兢业业为生计发愁的小老板。外逃的4名嫌疑人驾驶着尾号7777的奔驰迈巴赫S480。且不说这么威风的车牌号，这俩车的厂商指导价大约是：

而这9人里面，有开着两家建筑与运输公司、长期垄断当地土石方工程的坐地虎，也有暴力讨债、把人打到“额骨凹陷粉碎性骨折，脑组织挫裂伤”的呆霸王，还有在交通事故中殴打对方并关进汽车后备箱的刑拘在逃霸道总裁…

这里面，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更玄幻的是，根据公开的法院判决文书，我们得以了解：

2018年3月21日，唐山市人民法院以非法拘禁罪将刘涛逮捕，羁押于唐山市第一看守所，而陈继志依旧在逃。

而同样是2018年，刑拘在逃的陈继志不但开起了厂房，还不满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纠纷的民事判决不服，向唐山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如果是个正经人，刑拘在逃的陈某是如何堂而皇之向同一法院提起诉讼的呢？

因此就不难理解在嫌犯全部落网后，唐山市连夜召开重点工作调度会议，提出针对烧烤店恶意伤人事件，要从严从快依法严惩，深入开展扫黑除恶“回头看”专项行动。

与此同时，该市涉黑涉恶举报中心工作人员在回答“嫌疑人有无保护伞”时直接表示：

谁也不会迁就，谁也不会保护，是谁就逮谁。

综合这两则新闻，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现阶段，唐山市的黑恶势力与背后保护伞客观存在，因而需要严惩不怠？

而这一切也得到了来自社会各界消息的佐证。

6月10日晚，河北唐山一名蛋糕店老板通过视频，实名曝光某涉黑团伙。自2021年7月起，对其进行敲诈勒索、暴力打砸，并致其蛋糕店闭店停业。唐山市政法委回应称，“正核查，后续调查会通报”。

6月11日，一位女子实名举报黑恶势力称，店内员工无故遭到黑恶势力的伤害，期间逼迫受害人下跪、关狗笼，遭到非法拘禁长达16小时。当日晚间，有派出所工作人员要求该女子删除视频。

既然派出所工作人员说“此时发视频非常不适宜”，还请工作人员对照着黄历，指明一个曝光黑恶势力的“黄道吉日”？

6月11日，《光明日报》发布重磅时评《围殴女性、种地道歉、铁丝锁门：唐山为何一个月三次热搜？》，深刻地写道：

这种无“人”无“法”的治理状态，为我们今天理解刚刚发生的“恶”提供了一个角度…围殴女性、种地道歉、铁丝锁门，这三起于一个多月内发生在唐山的社会事件，都是社会治理的失效，都隐喻着“法”的威信在一个地域间的流失，彼此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逻辑链条。

所以，现阶段对唐山事件的调查，已经不局限于事件本身，而是延伸到社会治理领域，关乎法治的“一揽子目标”。

❷ 唐山的黑色往事

1984年9月，第53届国际刑警组织（ICPO）年会正式吸纳中国加入。但由于双方脱轨多年，曾闹出一些有趣的误会。例如某一年，我国向ICPO里昂总部报告说：

这引发了里昂方面的无比震惊，因为ICPO理解的黑社会（underworldsociety）特指犯罪集团的联合体（即“辛迪加”）。它们不但表现出规模大、违法收入高、拥有武装等外部特征，关键还具有高度的组织性，在内部达到了“地下社会”的专业级别。

怎么中国在区区一年内，就端掉了数百个呢？！

经过反复沟通确认，我国提高了认识，并采取了更严谨的统一表述。例如一位教法律的老师在课堂上严肃地告诫我们：

中国没有黑社会，只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

而2022年5月1日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反有组织犯罪法》在全国正式施行。其中又补充了关于“恶势力”的规定：

第二条 本法所称有组织犯罪，是指《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条规定的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以及黑社会性质组织、恶势力组织实施的犯罪。

因此在我国境内（大陆地区），不存在文学作品渲染的“黑社会”，但确实存在黑恶势力。

对比之下，唐山事件中落网的9人团伙，是比较符合“恶势力”定义的。但在历史上，唐山市是存在黑社会性质组织的，这与它的历史文化背景有关。

唐山是一座工业资源型城市，解放后一直以钢铁、煤炭、陶瓷等产业作为支柱，国有经济占有绝对统治地位，下属开滦煤矿、唐山钢铁厂都赫赫有名。这导致了两个现象：

第一，非市场化条件下形成的牢固“人情社会”。与东北的重工业城市类似，唐山的非农人口比重较高，且集中于有“小社会”之称的国有企业，“组织”的观念深深地烙入了居民的脑海，因此找工作要进“单位”、办事要托“关系”。基于人情与回报的社会关系强化了“圈子文化”，只有圈子内的个体才是能够平等交往的“人”，圈外人基本只有一个陌生的概念。圈子文化熏陶下的人们，往往对于法律缺乏严肃的敬畏之情。

而改革开放初期，我国的国企正面临着固定资产更新、技术更新换代的历史时期，企业负担是很重的。国企立市的唐山，很难有足够的工作岗位吸收回流的“知青”，以及因“婴儿潮”所激增的年轻人，从而导致了大量的社会无业人员。

这些无所事事的“闲杂人等”在大街小巷穿梭，宣泄着内心的无助与茫然，顺带着搞点不义之财。从而形成了赫赫有名的：

菜刀队。

当时，菜刀队的标准配置是军绿色的书包+非管制刀具（最常见的是菜刀），勒索的目标包括店铺、行人、车辆、路口收费等。最“鼎盛”时期，菜刀队一夜之间就能聚齐数百人，与附近秦皇岛的“渔霸”、天津的“商帮”火拼，因而形成了“东北虎、唐山狼”的说法。

江湖传言，某一年，有大领导途径唐山去往北戴河，被菜刀队呼啸着拦在了公路上，当地公安局长亲自带队才解了围——这也是引发1983年“严打”的契机之一。在第一次严打中，唐山逮捕了600多名菜刀队成员，其中被判死刑的超过了：

50人。

“严打”对当地治安起到了相当的震慑作用，但真正解决乱象的，还是改革开放后经济的强劲复苏，以及由此带动的就业机会。用某位“黑道作家”的话说就是：

这就是我之前一直强调的，社会发展是解决社会问题的关键。

第二，资源的模糊产权属性导致了唐山争胜斗勇的独特文化。以煤炭为例，“国有产权”往往只针对特大规模的国有煤矿，而对于星罗棋布的众多中小煤窑，“国有”的性质与集体、个人产生多种交集，有社会资源优势甚至人力优势的个人，很容易攫取其中的灰色利益。

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唐山出现了一大批煤老板和钢老板，这些企业的崛起并非完全的市场化竞争结果，其中伴随着的拉帮结伙与金钱开道，成为他们争取“先发优势”的一条捷径。而这些先行者的“成功经验”又产生了示范作用，导致了“权力寻租”与“血酬定律”结合的怪胎。

（此处省略302字）。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在每次的整饬当中，唐山总有人头送上，但黑恶势力就如野草一样，转眼又复生。

有一些少不经事的年轻人还牛气哄哄地说：

我只想求求他们少听段子多看书，不要说出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冷笑话来。

❸ 从法制到法治

平心而论，在特定的经济转轨型时期，唐山的历史并非个案，这里面掺杂着太多的沉重教训（关于这段历史，有机会我再专门写一写，这里不过多展开）。但有一点是明确无误的：

真正的扫黑除恶，不但要以儆效尤、打击冒头的犯罪分子，还要铲除涉黑的土壤与背后的保护伞。

这一点，在云南平远、青海化隆、广东潮汕等地得到了极好的佐证。我就举发生在本人周边的实例，看看什么才是有效的扫黑除恶。

上世纪90年代，我所在的某资源枯竭型城市前途无亮，治安情况令全省皆惧，连路过的列车（客车）都会提前至少两站广播：

这么一个“鬼见愁”地区，自然引起了有关部门重视。1995年前后，本省秘密部署严打，我市成为“典型首恶”。据说省政府直接向中央报送请示后，再从省会调集特警直接抓捕，本地相关部门人员通通赶到单位隔离，不许进出。

讲实话，当时的公审盛况其实只是开胃菜，真正大头的是后来有关领导或接受组织调查、或提前变更工作岗位，而某些部门直接就成批量地补充了新鲜血液。

经此一役，本地治安为之一肃，公认的“彪悍民风”也突然变得身段柔软起来。

6月11日晚，根据河北省公安厅指定管辖，发生在唐山市路北区某烧烤店的寻衅滋事、暴力殴打他人案件，由廊坊市公安局广阳分局侦查办理。该局将严格依法办案，并自觉接受群众监督。

因此，我们认为，有关部门对唐山事件还是保持着高度重视的，迎接这9名涉案人员的必将是法律的严惩。

但法律制裁只是手段，我们更加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实现法律治理。

航空界有一个关于飞行安全的海恩法则（Hain’s Law），大意是：

这意味着，再完美的规则与法律，都无法替代人自身的素质与认识。

而且，我们的社会是逐渐进步的，人民的素质是日益提高的。这就不要强调什么对法律漠视的所谓“人文性格”，以及对公民权利忽略的所谓“文化传统”。

正如《光明日报》所言：

“官敬法”与“民守法”是一体两面，“公正司法、严格执法”与“全民守法”是一体两面，法治环境的改善才能带来法治治理水平的提高。

我始终坚信一点，我们这个时代虽有种种不足，但比起上个世纪来总是有更多的施展空间吧。这个社会需要的，不只是胡锡进所言的“为了正义豁得出去的冲动和勇气”，而是脚踏实地的制度建设。

亨利·大卫·梭罗曾说过：

一棵树长到它想长的高度后，它才知道怎样的空气适合它。

所谓勇气，也大抵如此。

全文请参阅：

更多内容请访问公众号将军箭（jiangjunjian31）。左走天堂，右走金盆，弓开弦断,一往无前。本号关注财经与民生，虽是自娱自乐，仍求立足干货！欢迎关注，欢迎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