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与中国，老照片回顾40年

从1978年央视首次播出世界杯，到2018年的俄罗斯世界杯开幕，我们与世界杯相伴走过了40年。对于我和你，世界杯不再是一项纯粹的足球赛事，它记录了我们和这个国家的每一次改变。世界杯的印记，在你我的身上。

改革开放后，电视逐渐走进普通中国家庭。

1978年是一个对中国有着特殊意义的年份，封闭了30年的中国终于打开了国门，中国人第一次通过黑白电视看到了世界杯，尽管中央电视台的信号是偷来的。当然，准确的说，那一年的中央电视台还叫“北京电视台”。

1978年世界杯阿根廷队比赛

那年，有人在工会的会议室里围着9寸黑白电视机观看世界杯决赛，当时画面里除了漫天的纸片，他们记住了一个脱缰野马似的阿根廷人，那个长发男人成了他们那个年代最大的腕儿。那人不叫克鲁伊夫，也不叫贝肯鲍尔，叫肯佩斯。

恢复高考后，准备高考的复习班。

1978年，高考制度恢复，有一道高考题是：北京夏至的时候，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什么季节？据说这道题当年难住了570万考生。现在听上去不可思议吧？大概这570万考生是错过了那年的世界杯，因为肯佩斯那帮人是穿着长袖球衣戴着手套，呼着白气捧起大力神杯的。

1982年世界杯

1982年世界杯时，家住在纺织城的老李，记得家里那条街上依次排开了6个大国企，十万人口只有一块标准足球场，就在他住的家属区里。没有草坪，没有看台，小时候每次踢比赛，周围满满当当都是人，甚至不远处的电线杆上爬的都是人。大多数都是坐在自家的板凳上，端杯茶，叼根烟，欣赏着，吼叫着，谩骂着。那时，如果能踢得一脚好球，在厂里一般都会很有地位，办起事来也比其他人容易，很容易就成了厂领导的座上宾。同样，球踢的好的孩子绝对没人敢欺负。

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

80年代早期，文革的印记还没有完全褪去，厂里的广播站会不停放着“社会主义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之类的歌曲，孩子们除了玩弹球、画片、烟盒，足球算是他们最大的乐趣，不管父亲会不会踢，孩子们都能凑上去来两脚。

容志行（左）与国家队队友

1980年代初，富裕的城市家庭有了第一台电视机，人们会叫街坊上家看球，除了看世界杯，也看女排，也看容志行。那年对科威特，容志行拖着刚缝过针的小腿出场，为中国队首开记录，虽然没有打进世界杯，但“志行风格”实实在在影响了一代人。三十多年过去了，“志行风格”大概早就被中国足球遗忘了。

中国球迷李文钢

中国第一代的铁杆球迷，基本都是那一年出现的，电视台放了几十场世界杯，鞍山钢铁厂的电工李文钢，便是因为意大利金童罗西的走红，干脆把自己的名字也给改了。这个“中国罗西”后来辞了工作离了婚，开始了足球的“万里长征”。

马拉多纳一个人的世界杯

1986年世界杯，宋世雄在电视上这么解说比赛：“1号传给2号，2号传给3号，3号传给4号”，但观众们怎么都不会犯困。1986年马拉多纳举起“上帝之手”的时候，宋世雄的弟子韩乔生说了一句，“这个球太漂亮了”。但当时的观众，或许根本没弄明白这球哪里漂亮了！而球王那个连过五人的进球也只能看的一知半解。

马拉多纳在比赛中

那个年代，读书的年轻人喜欢踢足球，毕业之后进了厂矿，还是喜欢踢足球。比赛的时候，厂里准备的大客车不够坐，工人们便自己坐公交车赶到市体育场，坐满了看台。那时的孩子只爱足球，大概就是受了老一辈影响和环境的熏陶。

1980年代踢足球的孩子

孩子们喜欢踢球，下午两点的大夏天，顶着30多度的高温，找两块砖头当球门，然后光着膀子一直踢到太阳落山，总是家里人叫吃饭了才悻悻离开。那会儿除了桔子汽水，条件好的家里已经能喝上健力宝和可口可乐了，踢球的孩子哪管那么多，渴了直接对着旁边的自来水管一通牛饮。

1985年中国队和香港队的比赛

1985年5月19日，国家队在工体1-2输给中国香港队，最终无缘世界杯，这大概算得上是中国足球未来几十年噩梦的开始吧。记得后来听人说，香港队球员事后每人分了一万多港币的奖金，相当于中国球员十年的工资，中国球员除了满肚子的愤怒，嫉妒的眼睛都绿了。

1990年世界杯上的马拉多纳

1990年，世界杯又开始了。很多人都对开幕式上走秀的模特印象深刻。

那届世界杯的主题歌“意大利之夏”在学校里特别流行，学校文艺汇演的时候，经常会有几个帅哥连唱带跳的，瞬间迷倒一片女生。

1990年世界杯官方用球——阿迪达斯“伊特鲁里亚”

长虹彩电那个时候在各家各户已经挺普遍了，印象比较深的还有盼盼牌运动服，当然还少不了飞跃鞋、回力鞋。在80年代，穿飞跃鞋的就是贵族，小孩儿可穿不起。当时的中国假冒伪劣风盛行，一天穿坏几双飞跃鞋的事情也不稀奇。意大利世界杯的赞助商是阿迪达斯，但这个名字是连马明宇那样的国脚都没听说过的，中国人倒是通过电视记住了三叶草的样子。那时候人们流行穿着宽口的喇叭裤，自行车是必备的代步工具。

罗马尼亚队

1994年的那个夏天，看世界杯仍然是件无比奢侈的事情，何况那是在美国举办。因为时差原因，有的比赛是在早上八九点开打。那年哈吉的罗马尼亚队是一批黑马，1/8决赛他们对阿根廷，罗马尼亚3-2获胜，挺进8强，创造了历史最好成绩。

贝贝托的摇篮舞庆祝

看一届世界杯对一个球迷究竟有多大吸引力？那年有个故事曾经被媒体报道过，说当时有个球迷本来准备在“五一”结婚，结果却找各种理由把婚期推到了世界杯之后的“十一”。最后一问才知道，这哥们儿竟然是舍不得单身宿舍的看球气氛，还想在宿舍里赖到6月份，痛痛快快的和弟兄们最后一次看世界杯。

忧郁王子巴乔

90年代初，街头巷尾忽然开始流行“追星”，几乎所有中国人都疯狂的迷恋上一个扎马尾辫的意大利人，所有中国人对于那届世界杯的回忆都定格在了那个画面：一边是低头不语的巴乔的背影，一边是跪地庆祝的塔法雷尔，那大概是现代足球百余年历史上最为人熟知的一个瞬间。04年的时候，巴乔退役，那本《天上的门》可比贝克汉姆的自传畅销。直到今天，中国球迷再也没有像当年对巴乔那样，呵护心疼过其他的足球偶像。

1994年甲A联赛

从中国体育的角度说，1994年真的很有纪念意义，甲A联赛是从那一年开始，NBA总决赛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在央视转播，而且还和世界杯的时间撞了车。当时有人这么干：从晚上11点连看三场世界杯到第二天早上7点，睡上两个小时，9点多起来再看NBA总决赛直到中午。当时有一批美国记者去采访尼日利亚队，他们没有问足球，而是打听奥拉朱旺在祖国的情况，因为大梦当年曾是尼日利亚少年队的门将。

瑞奇马丁

1998年法国世界杯在瑞奇·马丁的歌声中开始，那一年虽然是法国夺冠，但几乎在一夜之间，满街净是黄色的巴西队服，大家清一色是9号，罗纳尔多成为了新的时代标志。

罗纳尔多在1998年

当年那场决赛留下一个谜，据说罗纳尔多上场前出现了痉挛，结果表现严重低于正常水准，传闻在更衣室里发生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后来也有媒体报道，有赌博集团为了避免天文数字的赔付金，收买了巴西队队医和酒店厨师，给某些不听话的球员下毒，中毒后的罗纳尔多在赞助商耐克的施压下被迫出场。

耐克球衣

那时候的年轻人开始有了一些时髦的追求，边看球边喝啤酒开始渐渐流行，而拥有一件150块左右的耐克T恤，那真是很多人的梦想，买那一件衣服的钱，够在大学里零花两个月的。

诺基亚手机

那段时间在学校的广播里，每天就是《生命之杯》的单曲循环，你能哼两句“go go go, ole ole ole”还不够，你得有那个CD，好多人买的CD都是盗版。那时开始有人用手机了，用现在的话说，那时用手机的都算土豪。

姚明出场

2002年的体育界还有一件大事，姚明进了NBA，然后在接下来长达8年的时间里，足球在中国第一运动的地位开始动摇了，好多年轻人因为姚明喜欢上了篮球。

2002年世界杯万众看球

于根伟的进球帮助中国队第一次打入世界杯决赛圈，中国球迷进入狂欢的节奏。据说在北京，有超过50万球迷自发的上街游行，整个长安街都是汽笛声、呐喊声。这种举国上下的体育狂欢，你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赶上第二次。

阎世铎

在整个国家的喧嚣声中，最嘹亮的莫过于这位阎世铎大人慷慨激昂地说：“中国足球从此站起来了！”然而，中国足球的黑色幽默也正是在这一刻被呈现到了极致。就在中国队冲进世界杯的前一天，发生了“精彩绝伦”的甲B五鼠案。有些东西你不得不承认，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龚建平去世

甲B五鼠案惹得宋卫平一怒之下撕开了中国足球的遮羞布，但最终“好人”龚建平以十年刑期扛下了中国足球所有的原罪，而陆俊们则一直逍遥到了2009年。自那届世界杯后，中国国家队连亚洲区十强赛都没有再进入过。

沈冰与刘建宏

当时央视请来了一个叫沈冰的女主持，真是挺新鲜的一件事儿。世界杯的魅力就是有这么大，阿根廷小组赛出局，看着偶像巴蒂泪别赛场，铁杆白岩松把自己关了起来，据说是写了上万字来回忆自己的大学时光。他从82年开始支持阿根廷，他说自己的青春结束了，然后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叫“巴蒂”。

左：中国队被抽到和巴西同组时阎世铎的表情/右：国足3战全败后球迷落泪

我记得李承鹏在世界杯之后给大家揭秘说，那年有球员告诉他，中国队就是去旅游的，赛前集训根本就不知道该干嘛。所以“进一球、平一场、赢一场”的分步目标是现实的，在第一场输了0：2之后，有好些地方闹事了，用国足作为体育爱国教育的素材，风险太大了！

刘翔风光一时

2006年，正值巅峰的刘翔创造了12秒88的世界纪录，中国体育又一次高潮了。世界杯之前，当时有湖南卫视联合PPlive直播超女的跨年晚会，春节晚会也通过网络进行直播，种种迹象表明，我们国家的互联网开始进入视频时代。

2006年，齐达内惊天一顶

老球迷都觉得，06年世界杯相对是星光黯淡的，出彩的都是齐达内、卡纳瓦罗那批30岁以上的老将，当时还是新星的C罗、鲁尼统统都是配角。

黄健翔签售会

但那届世界杯，最火的，不是卡纳瓦罗，不是齐达内头顶马特拉齐，而是年黄健翔，“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因为那次著名的“意大利万岁”，我记得当时新周刊在采访黄健翔之后表达了这样一种意思：21世纪前10年的中国足球，最大成就不是踢进了世界杯、不是女足、不是CCTV5、不是俱乐部不是联赛、也不是成千上万的球迷，而是出了一个黄健翔。“意大利万岁”的解说词后来被各种恶搞，那一年还出了“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赵丽华的“梨花体”，当然你也可以算上火到一塌糊涂的芙蓉姐姐。

超女李宇春

有人把06年称为中国的网络炒作年，而“足球宝贝”更因为世界杯的缘故在那一年登堂入室。当时有一大批电视台、网站都办起了宝贝评选的活动，那些穿着热裤露着肚脐、手捧足球的女生，确实给当时的男球迷带来了很大的视觉冲击。除了那些模特，因为选秀爆红的李宇春、张靓颖都纷纷以天价在报纸开设了世界杯专栏。

人山人海的的天安门广场

4年一次的世界杯虽然能在某个夏天缓解人们不断变快的生活节奏，但足球其实在人满为患的城市里开始消失了，大概想去踢球的人还是有的，但场地实在太少了。

西班牙王朝捧杯

2010年，南非世界杯开始，西班牙成了新时代的王者，但世界上最好的几个球员在世界杯上都远没达到称王的水准，

梅西、c罗与鲁尼

让人费解的是，老球迷觉得世界杯没有以前那么吸引人了，他们也总是这样宽慰自己：也许是现在的生活有点过于五彩斑斓了。

宿舍里玩电脑的大学生

后来《阿凡达》席卷全球，电影院有了3D技术，智能手机开始慢慢占领市场，日新月异的科技的确是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对于那些生活艰难尴尬的80后，足球也是他们的初恋，但是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买不起房、养不起家这样的残酷现实。

手机自拍毕业照

时间转眼来到了2014年，等了那么多年，世界杯仍然没有迎来下一个球王。而最接近加冕的梅西，还在被质疑没有领袖气质。网络时代，球员的优点和缺点都被无限放大，一名球员，越来越难以征服全世界。

梅西与大力神杯擦肩

至于90后的孩子们，足球已经不再是必需品，他们有太多可以关注的新鲜事物，他们几乎每一年每个月都在引领时尚，只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他们中间也有好多是热爱足球的，但现实让家长、老师和孩子没有选择。

踢球的孩子

今夜，世界杯已经来到俄罗斯，第21届，电视机旁，或者电脑手机旁看比赛的人，你对世界杯还有着什么样的期待呢？

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都伴随着它慢慢流过。

—end—

和小欣 

2018年6月14日

————我能说的并不多————

手抛球

2016年 北京 （和小欣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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