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白月光打脸替身的文?

玉竹加盟网 2023-06-16 14:03:54

【导读】沈劲四月里下了场雨,临江的人管这叫清明雨。沈劲那年十二岁。顾兆野上课看黄书被教务主任缴了,于是就拉着周牧玄计划着一起去主任办公室偷回来。结果当场被抓了个现行。教务主任气得直拍桌子,这东西谁的,这主意又是谁的!顾兆野支支吾吾不说话,瘦瘦高高的周牧玄推了推眼镜,抿着唇淡然道:“是劲哥的。”这家伙小时候从来没喊过沈劲一声“哥”,每次在出事的时候,“哥”字就喊得特别干脆又淡定。沈劲本来在操场和附中的初三学...



沈劲


四月里下了场雨, 临江的人管这叫清明雨。


沈劲那年十二岁。


顾兆野上课看黄书被教务主任缴了,于是就拉着周牧玄计划着一起去主任办公室偷回来。


结果当场被抓了个现行。


教务主任气得直拍桌子,这东西谁的, 这主意又是谁的!


顾兆野支支吾吾不说话, 瘦瘦高高的周牧玄推了推眼镜, 抿着唇淡然道:“是劲哥的。”


这家伙小时候从来没喊过沈劲一声“哥”, 每次在出事的时候, “哥”字就喊得特别干脆又淡定。


沈劲本来在操场和附中的初三学生打球,打到一半, 被叫到校长办公室,他看到旁边的系主任, 就知道多半是又要替顾兆野收拾烂摊子, 见着老校长, 直接就说:“叔, 是我。”


往日里严苛的老校长,却只是对他挥了挥手,让他回家去,说他们家的车已经在外面来接了。


沈劲抱着篮球,头上的汗水还在往下低, 黑色眸子里有些迷茫,“真是我做的, 你别打顾二他们。”


校长拍拍他的肩膀, 让他先回家。


塑胶操场很干, 下过雨后, 地面也不湿, 沈家的司机候在校门口, 司机一句话也不讲, 沉默着把他载去沈家老宅。


到了老宅,下车的时候,檐角上有一滴积雨珠子噼啪落下,正正砸在他的后颈窝处,他觉得有点不适,抬手去挠了下,挠完,就见到了拄着拐杖站在台阶最上层的沈万宥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沈劲。


沈万宥很老,对年幼时的沈劲来说,这个人,其实更像是一种碑,他拄着龙头拐杖立在某处,就代表着沈家立在某处。


他就是权威本身。


十二岁的沈劲喊了声:“爷爷。”


沈万宥说:“进来。”


他跟在这个老人身后。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沈万宥对他说。


沈劲猛地抬头,他一直和他的父母住在城南的别墅区,每个周日才会老宅来请安。他不喜欢这里,这里所有上了年岁的古董,红木,在他眼里,都和沈万宥一样,让他有种望而却步的寒意。


“我爸妈呢?”沈劲问他。


“他们也住过来。”


“噢,他们现在在哪?”


“医院。”


沈劲问:“为什么会在医院?”


“病了。”


“我爸还是我妈?”他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父母还一切如常。


“你爸。但是并不严重。”沈万宥看着他,神色平静,“明天你堂哥和三叔也会住进来。你们三个可以待在一起。”


“三叔?”


“嗯。”


当天晚上,到了医院后,沈劲才知道,那个所谓的“不严重”指的是他父亲的双腿从膝盖以下都被人齐齐斩断。


后来,他父亲痊愈后,就变了一个人。或者说,其实也没变,只是比从前更寡言了。他父亲是个少语的人,在沈氏旗下最大的信托公司任总经理,和金融圈其他意气风发的掌权人不一样,他总是温和内敛的。


但沈劲曾不止一次地听到沈万宥对姚伯说,老二性子过分懦弱……


他以前听到这句话时,还会暗自握紧拳头,想替父亲上去争论一番。但在这次绑架案之后,他的父亲彻底消沉下来,他才知道,沈万宥说的或许是对的。


沈劲的父亲不做复健,也拒绝使用假肢,他去公司,什么事情都不再管,整日里只埋首在东院一楼的书房里画画,或者练字,或者看书睡觉。


有时候,沈劲进去,喊了声“爸”,他从身上搭着的厚毛毯里抬起头,会茫然地看沈劲一眼,然后再次睡过去。


十三岁那年,沈劲的学校里开运动会,他和江标,周牧玄被选为男子旗手,顾兆野气得拍桌子说:“为什么就是没选我!”


沈劲睨了他一眼:“成绩太差,不考虑。”


旗手要穿皮鞋,家里本来有很多,但他找到了据姚伯说是二爷以前成年礼时穿的那双,他有些中二地想,这或许可以成为一种传承。


然而,那天临江下了大暴雨。


附中经常过来抢篮的初三学生,和他们对线。


他不喜欢打群架,也不是什么人们口中常说的“校霸”,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还算是个优等生,除了性格过分张扬。


周牧玄问附中的人想干什么,他们指着沈劲说,“看不惯,就是想打这小子一顿。”


彼时沈家还没有发展到十年后如日中天的地步,也并不能让人完全忌惮,初一的中学生沈劲算个什么东西,附中那位家里正处在风头上,提着棍子走上来,说干就干。


“怕什么,打啊。”顾兆野人冲动,胆子也大,经不住对面言语刺激,挑上三两句就冲上去干。


两拨人争执到最后,沈劲本就有些过大的皮鞋,在混乱里被积水冲走一只。


他直接拎起砖头,揪住为首的那个,摁住他的胳膊,就往死里打,跟不要命似的。


打到最后,地上雨水的积水里全是血,周牧玄他们被吓得怔在原地。


“我操,再打下去出人命了,快把人给拉住。”


江标先反应过来,连忙和周牧玄一起把沈劲给摁住。


周牧玄一直骂他是不是疯了,沈劲没说什么,肿着半张脸,擦了擦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的嘴角,趿着那剩下的一只皮鞋,一瘸一拐在雨里往回走着。


“这是怎么了,鞋丢了就疯了?”江标问周牧玄。


“不知道。”周牧玄摇头。


回到家后,沈劲穿着身血水混合在一起的脏衣裳推开门,原本坐在轮椅上打盹的父亲,看了他一眼,“打架了?”


“嗯。”


父亲的脸色并不算好看,目光在扫过他脚上的皮鞋时,逐渐变得暗沉。


姚伯进来说:“劲少爷,你今天是不是把方家那小子打残了,他爸现在堵老宅门口要人来了。”


沈父没理会姚伯,他问沈劲:“鞋子哪来的?”


沈劲不说话。


“还有一只呢?”


沈劲的眉心拧紧:“弄丢了。”


沈父抓起旁边的茶杯子就往沈劲身上扔过去,瓷杯子啪地砸在他额头上,沈劲本就青紫的脸上又多了一道血痕,猩红血迹顺着颧骨就流了下来。


他的下颌抿得紧紧的,没喊一声疼。


沈父问姚伯:“方家的人来干什么。”


“来问罪。”


“不用他们问,我自己来。”


沈父推着轮椅,抬手揪住沈劲的胳膊,把他往前扯。


却没扯动。


沈劲就像头倔强的牛犊,定在原地。


“我残了你就不听我这个老子的话了?”


沈劲定定地看着他,两个人在安静的老屋里对峙。


最后沈劲认输,哑着嗓问他:“你要把我带去哪?”


沈父不说话,光拖着他往前走。


大雨浇在他们身上,沈父一边咳嗽,一边扯着沈劲,门外方家的佣人看到了,在后面骂:“我们家方成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沈父理都没理,一言不发,打开停在外面的车门,把沈劲往里一推。自己则习惯性地往驾驶座的方向过去,却又在轮椅摇了几步后猛然顿住,屋里立刻有司机出来,把这位二爷抬上车后座。


车窗外的大雨下得世界颠倒。


车窗内,沈劲和他们父亲保持缄默。


车子最后停在他们原本在城南的别墅前。


沈父摇着轮椅,打开地下室的门,把沈劲往里一推,门锁上,转身就离开,头都没有回。


那次,他被关了七天。


白天的时候会定期有人来给他从窗户送饭。


夜里就没人了。


老别墅很大很空。月亮只能从一扇小小的窗户里照进来,他先是气,气父亲为什么把他关在这里面;然后是难过,难过得不到父亲的理解;最后是怕,这里太安静了,周围也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里,除了黑暗,只有他一个人。


他睡不着,这里即使是白天也没有光,他分不清昼与夜,闭上眼就会做噩梦。


最后,是窗户外有人敲着门,一道弱弱的声音,喊他的名字:“阿劲。”


他问:“你是谁。”


“我是宋叶眉。”


……


于是,他们熟了起来,他知道了这个小时候一直看起来沉默到近乎温顺的女孩,她背后的艰难。


他开始留心她,开始照顾她,也接受她对他的照顾。


直到她在他十八岁那年,被家里安排和沈崇礼订婚。


他那段未曾得到回应的喜欢彻底终结。


二十岁的时候,他在加州念大学,也试着和一些女孩接触,但他不懂得何为恋爱,他的母亲终生沉默寡言地照顾着轮椅上的父亲,他没见到过他们接吻的样子;他也不懂得什么叫做心动,他想,或许是对宋叶眉那种眷恋,但这种眷恋,他再也没有过了。


后来他死心了。回国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里。


在开发房地产的时候,他种了成片的榆叶梅,他想,他或许是还喜欢宋叶眉的,毕竟,他再也没有过比喜欢宋叶眉时更深刻的喜欢了。


后来他想,大概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开始拓展业务,投资娱乐产业。


然后,那一年,他遇到了一个叫阮胭的人。


直到年老死去,他也认为,这是他一生中最撞大运的时刻。


二十八岁的时候,沈劲向阮胭求婚。


求婚来得很突然,但也不算突然。


那时候,阮胭在孙贺钧的牵线下,拍完一部在美发展的华裔导演的片子,她回国后,沈劲为了帮她放松,带她去了一次海边,并郑重其事地告诉她,有两样东西要送给她。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海滩上。


阮胭看着粼粼的海面,对他说:“好想再下去痛痛快快地和你游一次泳。”


“不行,得等医生把你的腰伤和脊椎调理好了再运动。”


阮胭这半年拍打戏,已经导致腰肌肉彻底劳损,尤其是脊椎,她如果弯腰弯久了都会酸胀得发痛。


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沈劲看出了她的不开心,小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心里挠了挠:“游泳不可以,但是允许你潜水。”


“只能在浅水区潜。”


阮胭抬头,惊喜道:“真的吗?”


“嗯。”


他带她回到别墅里,找出早就准备好的设备,和她一起换上潜水服,为了安全,又叫了两位教练陪同。


两个人都常年坚持锻炼,身上的肌肉线条极其漂亮,换上潜水服出来,连两位教练都忍不住发出惊叹。


他们带好设备,潜入原定的水域。


黄昏的水温有些凉,但阮胭很开心,自从她不再怕水后,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潜过水了。


入了水,周遭瞬间堕入安静里,只有呼吸器嘶嘶的声音。沈劲陪她身侧,这片水域有很多珊瑚群,落日的光线透过海面照下来,鱼群自他们的周围和谐地游过。


沈劲对阮胭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他游。


他带着她停在一丛红色珊瑚前,在礁石的缝隙里,正正卡着一个红色盒子。


她笑着如他的愿,伸手把盒子取走。沈劲见她拿到了,就拉着她一起往水面游去。


一出水面,阮胭就忍不住举着这红色小方盒子,笑他:“沈先生,好老土的求婚方式。这种场景,我已经在戏里演过百十来遍了。”


没有惊喜。


沈劲眼尾下垂,有些失望的样子,问她:“我这样求婚的话,你答不答应?”


“那得取决于钻戒大不大^”


阮胭一边说,一边笑着打开红色的盒子——


里面赫然躺着一张折叠的船票。


不是钻戒。


她微讶,看向沈劲:“这是?”


“船票啊。”沈劲笑着看她,“如果再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是《花样年华》里的词。


阮胭捻着那张薄薄的票,上面时间地点航班名的栏目都是空白,她故作不知地问他:“什么意思啊?”


“你就说,走不走?”沈劲看着她,眼睛深情得和梁朝伟演的周慕云一模一样。


阮胭笑他:“怎么突然变得有文化了起来。”


一个曾经破口大骂《廊桥遗梦》没有道德观的人,居然看起了王家卫。


“因为我找了个演员女友啊,她爱看电影,我也要学着陪她一起看。”沈劲唇角浮上笑意,“她喜欢的,我都会尽量去喜欢。”


阮胭把票放回盒子里,笑着看他:“那就走啊。”


沈劲拉着她慢慢游向旁边的一艘小艇。


上了船,他替她把身上沉重的设备解下来,又开着船往另一个地方驶去。


落日里,黄色的光晕落在海面上,他越开越远,浪花冲开的呜呜声里,他问她:“要不要来开?”


他知道,她是会开船的。


“不来。”阮胭单手撑着下巴,“徐延说了,你们男人,都喜欢被依赖的感觉。”


“什么歪道理,我能和那些普通男人一样吗?”沈劲笑得肆意,“你依不依赖我,我都喜欢。”


阮胭笑着看他:“意思是你还愿意吃软饭咯?沈总。”


她话音落下,游艇停在一搜巨大的货轮前。


橘黄的落日下,货轮老旧的船身被镀上一层老旧的锈金色。


蓝色大海磅礴,它静静地立在海面上,浪打来,它一动不动。像座被涂了黄色颜料的山。


阮胭睁着眼睛,抬手轻轻捂着嘴,她回过头望着沈劲,眼里的激动与湿意已经藏都藏不住:“这是——”


他把阮胭一直揣在怀里的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船票,“航班名没有写,写了,你就猜出来了。你一直怀念的,‘辰星号’,我给你找来了。”


辰星号,是她父母从前一直工作的那艘船。


她在上面长大,在上面做梦,在上面看星星,在上面拥有了最幸福最幸福的过往。


“要上去看看吗?”沈劲问她。


阮胭点头,她努力平静,但是湿漉漉的眼已经暴露了她内心巨大的起伏。


他们一起坐上摆渡的小艇,上了船。


船上的布局和她记忆中的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诸多先进的设备放在其中,船上来往工作的人也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些已经模糊的面孔。


“抱歉,胭胭,我实在是没办法把它和你记忆中完全复原。”沈劲扣紧手指。


阮胭摇头,这已经很好很好很好了。


他们走到船舷边上,沈劲立于她身侧,金色的光落在他们的肩上,阮胭半倚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说的那样,是我愿意吃软饭的暗示。”


沈劲唇角的笑意荡开来,他轻轻把阮胭环抱在怀里,“胭胭,我想当影后的男人,不想奋斗了,我们结婚,养我好不好。”


阮胭说:“你出手就是送一艘货船,我怕我养不起你。”


沈劲贴着她的脸,嗓音低醇,“不怕,这是我的嫁妆。”


阮胭低笑,笑完后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说真的,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啊。”


“因为别人家的女孩,结婚了都有娘家可以去。我就想,也送胭胭一个娘家。别的女孩有的,我的胭胭也会有。以后如果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就回船上来。”


这里是她最初的记忆。她会安心。


阮胭眨了眨睫,抬头看他,轻轻地说:“沈相声,你怎么变得这么好啊。”


“以后会更好。”


他搂着她,轻轻地吻她鬓边的碎发,金色的光线跃在他们平和的眉间,他搂着她说:


“娶我,胭胭。”


三十岁的时候, 沈劲迎来了人生中的最重要的一个身份。


法律意义上,他成为了一个女人的丈夫。


他和阮胭的婚礼是在很俗气的马尔代夫办的。


阮胭只邀请了部分圈内好友,还有她的舅舅舅妈。沈劲这边来的人也不多。百来个人围在海岛边上, 还有一些风评较好的媒体记者受邀参加。


粉丝们起初意见相当之大, 完全不能接受女神结婚的事实。


直到阮胭全程大大方方地把婚礼全纪实直播出来,微博直接秒炸!


看着屏幕上那张可以吊打一众男明星的脸, 以及了解了一下沈氏集团的财力, 又看了婚礼上新郎对新娘全程含情脉脉地注视,粉丝们彻底倒戈。


——“这样的老公请给我来一打好吗!!”


这一年阮胭已经把国内的三大电影奖拿了两座。她合作过很多导演,每位导演都对她评价颇高,但是她依旧坚持不上综艺, 只偶尔在一些访谈上露面。


但正是因为她这种不恰烂钱的态度,才让她的粉丝黏性始终维持在圈内女艺人的一梯队。


婚礼上,阮胭收到了两份特别的礼物。


一份是陆柏良从冰岛寄来的几瓶酒,是他自己酿的。


阮胭惊讶了好久, 他那样一个人, 竟然学会了酿酒。讶异之余, 又有些担心,她听说北欧的居民, 界限感要比其他国度更为分明一些。不知道他在那边是否过得孤独, 才会与酒相伴。


直到周思柔笑着跟她说:“放心,我去年去看了,人好着呢, 转行后的论文都要发到第十篇了。”


她去了英国留学,三十岁的人, 一点也不怕折腾, 和一群十来岁的小孩从预科开始念, 她心态好,跟阮胭说:“搞不好我还可以找个比我小十几岁的弟弟谈个恋爱呢~”


闻益阳没有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他说是在忙着博士答辩。托小短发胡珊把新婚礼物带了过来,是一台他最新研发的测谎仪,比市面上所有的都更为精密。胡珊带话说,师兄说,要让沈劲这辈子都不敢对她撒谎。


沈劲低声骂了句:“狗弟弟。”


三十二岁的时候,沈劲遇到了两件事。


一件是他失去了一个叫做“父亲”的人。


一件是他成为了另一个人的“父亲”。


沈劲的父亲,沈国修,享年五十六岁,去世的原因是他忽然有一天兴致来了,说要坐轮椅出去散散心。


姚伯喊人和他一起去,沈国修不愿意,年轻时软弱的人,老了又固执:“我好好的,哪里要人跟着了!”


他谁也不准跟着。从来没有如此倔强过。


后来,天黑了,沈家的人都没等到他回来。


他们最后在一个斜坡下的碎石头前找到了他。


医生推测说是轮椅的刹车失灵了。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陡坡,下面全是稀稀拉拉的碎石头。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沈国修说的散心,会散到这种地方来。他们都说他是故意的,刹车肯定是二爷自己动的手脚。


沈劲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办公室闭眼小寐,为了签一个大项目,他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阖眼了。


直到从秘书处里接进来的座机声响起,他才从梦里惊醒,无意识喊了声“胭胭”,喊完才哑然失笑,真是,结婚这四年,都说,妻子要想办法把丈夫套牢,偏偏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和别的男演员拍戏走红毯拍杂志,想方法设法在妻子面前找存在感。


沈劲接起电话,向舟说:“老宅的消息,说——”


向舟顿了顿,“老沈总去了。”


沈劲一时间竟然怔住,他以为说的是沈万宥。


沈万宥中风后,病情就越来越严重,连床都下不了,就吊着那么两口气。


沈劲说:“不用担心,老爷子的事,姚伯会安排好的。”


“不是,是,您的父亲。”向舟犹豫着说。


沈劲顿了下,说:“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想继续处理文件,又觉得眼睛有些胀痛,看文件上的字也看得不太清晰。


他放下笔,揉了揉眼睛,还是胀痛得厉害,于是把笔搁下,仰头靠在皮椅上闭眼休息。


恍恍惚惚里,他做了个梦。


梦见大概是他七八岁的时候,沈国修入主信托公司没多久,那个季度的业绩特别好,沈国修心情很好,情绪向来不外露的他,难得地对着沈劲考了满分的数学卷子笑着说:“不愧是我的儿子,以后可以学数学。”


他记得,当时他搂着才七八岁的沈劲说:“以后和我一起做金融……”


但也就那一幕。


梦里,随后的几年,沈氏越来越衰败,沈国修越来越沉默寡言,直到他失去双腿,整个人彻底颓靡,对沈劲也彻底不闻不问。


然后,就是那七天七夜的黑暗——


“沈劲。”


轻柔的语调把他从梦里惊醒。


他身上微微一颤,睁眼,看到阮胭站在他面前,问他:“怎么在这儿就睡了?”


“没忍住,睡了会儿。你回来了?”


沈劲坐直身子,拉着阮胭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圈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颈窝处。


“嗯,赶完通告了,听张晓兰说你两天没回家了,我就来公司查查岗啊。”阮胭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


“好,随便查。”


沈劲依旧眷恋地搂着她。


阮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她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劲不说话。


阮胭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沈相声,说吧,我在这里呢。”


沈劲还是不言语。


“我在呀,我们不是夫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阮胭低低地哄他,“老公~”


“我。”沈劲觉得喉头有些艰涩,他微微哽了一下,“沈国修去世了。”


“啊……”阮胭知道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她问他,“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阮胭搂着他,把他搂得更紧了点。


“没关系,我陪着你,你慢慢想。”


沈劲抬手,把她紧紧锢住。


阮胭也没说话,就安安静静地陪着他,良久,她感受到颈间有湿意传来。


沈国修的葬礼是由沈劲的舅父操办的,沈万宥躺在床上,中风中得很严重,多年不见好。歪着嘴,连句话都不能说。


沈劲每见到沈万宥一次,就在心里感叹一次,沈崇礼对沈万宥当真是下了死手的恶毒。


葬礼结束后,要入土的那天,姚伯忽然跟沈劲说,找到了件遗物,是二爷上周买的。说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沈劲走到书房,把鞋盒子打开,是一双崭新的皮鞋,不大不小,刚好是他的码数。


□□的,他忽然就觉得心里有很多东西释然了。


酸里还带了些涩。


沈劲成了另一个人的父亲以后,整个人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好像忽然就失去了年轻时的那种狠劲,做什么都不再那么不管不顾了,他会开始踌躇,甚至在生意场上也会给他人多留几分余地了。


他和阮胭的孩子叫沈念。是个可爱的女孩。


意思是,一生的想念。


想念什么呢。


念胭胭。


阮胭生沈念的时候难产,把沈劲吓得连夜请向舟去华遥的那座佛塔捐了一大笔香火钱。


如果不是他放不下阮胭,他一定会亲自去佛塔为阮胭祈福。


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直到阮胭顺利生产,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谢神灵。


沈劲四十五岁的时候,沈念十二岁。


她终于升上了初中。


沈念读的国际学校,但他们学校也有升旗仪式,沈劲问她,有没有被选做国旗手,她摇摇头,“没有。”


沈念性格很安静,人也聪明,她的性格像阮胭,但是完全没有遗传到阮胭那种凡事都要去拼一拼的劲儿,沈劲年少时的张扬也没有遗传到。


她安安静静的,好听话。


沈劲摸着女儿的脑袋说:“那好可惜。”


他还以为,能够让这个小姑娘穿上小皮鞋呢。


沈劲五十岁的时候,阮胭已经四十七岁,这一年她拿到了三座国际a类的奖杯,成了一位可以留名在国内影史上的人。


他们的女儿沈念十七岁,飞去了英国读书,就在周思柔任教的那座学校念书,据周思柔打小报告说,每天都有男生缠着要给她送情书。


沈劲在家天天提心吊胆。


阮胭笑着搂着他的脖子说:“不想和我过二人世界吗?”


的确,他们有了孩子后,生活的很大重心都被放到了孩子身上。


他们没有公婆可以替他们带孩子,他们也不放心真的把孩子的一切都交给保姆,所以,他们难得的空闲时间,总是花在了共同陪伴沈念的成长上。


沈劲揽着阮胭的手,说,“好,就不管那丫头了。”


沈劲六十岁的时候,把公司交给了女儿和女婿打理,女婿是沈念自己挑的,是个华裔,温和的,谦谦君子。


沈劲不喜欢这种温和的人。陆柏良这个老东西,跑去冰岛后,搞起了不婚主义,几十年没结婚,但是听说他身边一直有志同道合的伴侣,两个人一起做学术做得风生水起,是国外科研圈里出了名的学术情侣。


但是沈念喜欢这个男人喜欢得紧,阮胭没有意见,他也没有意见。


婚礼上,他挽着女儿的手,把沈念交给那个男人后,他下台后,一生鲜少流泪的他,居然难得地哭湿了好几张纸巾。


阮胭笑他:“多大的年纪了,还这样,被人看到了,不知道得笑你笑成什么样子。”


沈劲红着眼,抬手,把这个眉眼旁边已经有了皱纹的女人拥进自己怀里。


他说:“一半是舍不得念念,一半是想到你以前和我结婚时的样子。”


“我就是觉得心疼,念念有爸爸陪着,你却没有。”


阮胭愣了一下,她复而笑开来,把下巴搁在他肩颈处,对他说:“没什么遗憾的,你已经护了我三十多年了,再也没有比遇见你更令人觉得圆满的了。”


沈念在台上远远看到了,暗自扯着丈夫的袖子,低声说:“好希望我们老了的时候,也能像我爸妈一样相爱啊。”


丈夫郑重地说:“会的。”


沈劲的一生,终结于八十四岁那年。


阮胭早些年因为拍戏,身上落了太多毛病。


老了总是念叨着这里疼,那里也疼。最后她先沈劲一步离开。


她走的时候很平和,前一天晚上,甚至还对沈劲说了句:“我爱你。”


沈劲没哭,他冷静地操持完他这位影后妻子的葬礼,还虔诚地去了一趟华遥的佛塔,他在佛前虔诚地跪着许了好久好久的愿。


回去以后。


沈念问自己颤颤巍巍的父亲,到最后许了什么愿,他没说。


临到去世,他也没说。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许愿能够早点结束,他怕她在下面孤单。


好在华遥的佛塔总是灵的,他这一生在那里许的愿望都一一灵验了。


包括最后的一个——


他在阮胭去世后半年也走了。


四月里,下了一场清明雨。他终于能见到他心爱的姑娘。


陆柏良


入夜的时分, 白城里落了很大一场雪。


丝厂大院的老人们都说这么大的雪不常见。


陆柏良就是在这样一个雪夜里,被陆文琢从雪地里抱了回来。


陆文琢那年六十,眼睛瞎得只能堪堪见到模糊的光影, 别的一概看不清。


他从按摩馆里颤巍巍出来后,已经是深夜, 雪地里依旧是明晃晃一片。


——除了那一声一声啼哭的婴儿。


他叹气, 站在边上等了很久, 也没等到这孩子的家里人。


到最后,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他无奈, 怕孩子冻死, 只有抱起那襁褓中的孩子往回走。


这是一九□□年的白城,落后, 灰暗, 贫穷,收养一个孩子,再容易不过。


陆文琢拄着拐杖, 雪地里留下一个一个深浅的脚印。


“找谁不好,找我……跟了老头子,以后有的你苦头吃哦。”


丝厂大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这里住的都是以前丝厂的女工, 她们大多是从农村来打工的,白城已经很穷了, 丝厂大院里住着白城最穷的人们。


陆文琢给这雪地里捡来的孩子取名叫柏良。


柏,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他希望这个孩子, 一生正直, 端良恭谨。


那一年,院里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出生,是油漆工周家的孩子,周家夫妇都是老实人,他们没文化,拎着五个煮熟了的红鸡蛋找到陆文琢,想拜托这位传说中念过大学的老瞎子给孩子取个名字。


陆文琢问了孩子的八字,他的唇抿成一条线,沉吟道:“日坐偏印,这孩子的命格,日后怕是性格执拗,容易剑走偏锋。”


“就叫子觉吧。”


“希望他日后心胸里能多几分觉悟。”


周家夫妇抱着孩子往回走了,陆文琢把土鸡蛋剥了。一点一点塞给陆柏良吃。


后来陆柏良大些了,计划着要和周子绝上幼儿园的时候,陆文琢才知道,户口登记处的人,把“子觉”登记成了“子绝”。


陆文琢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陆柏良和周子绝三岁的时候,周思柔出生了。


小姑娘生下来一双大眼睛,据周妈说,姑娘和陆文琢最亲近。陆文琢看不到,光听小姑娘咯咯的笑声,也知道那是个活泼的孩子。


陆文琢说:“好孩子,别求多了,简简单单的,就叫思柔就好了。”


就这样,周思柔,周子绝,陆柏良,他们三个人就这样在落魄,灰白,空旷的丝厂大院里长大了。


陆家家里穷,除了一张竹篾床,两张竹板凳,别的也没了。


但陆文琢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小柏良,教他背千字文,背三字经,背幼学琼林,这些都是陆文琢倒背如流的篇章,是他小时候的开蒙书籍。


有时候被背着背着,陆文琢还会抱着陆柏良给他讲私塾先生的故事:“我的先生,是前清的举人老爷,那个戒尺,有你手背这么厚,背错一个字,他就打十下,你还敢不用功?”


后来陆柏良长大了,念小学了,书上那些古诗词,他早就倒背如流了,老师讲李杜,他问陆文琢,爷爷最喜欢的诗人是哪位,陆文琢摸着陆柏良的头说:“张岱。”


那时候陆柏良在读张岱的湖心亭赏雪。


他以为陆文琢是爱这个人的孤独。


陆文琢喜欢拉二胡,陆柏良也不知道他哪里学的,陆文琢说:“瞎子天生都会拉二胡。”


小时候陆柏良还真的信了,大些了,他才知道瞎子不是天生就会拉二胡,陆文琢也不是天生的瞎子。


他出生在浙江的富庶之家,家里独子,小时候就能一目十行,家里请了十里八乡最出名的私塾老师给他上课,后来还考上了那个年代的首大。


陆柏良小学五年级时,陆文琢的身体就不行了,七十岁的老人了,连盲人按摩店都不收他了,说是没有力气,又老又瞎,容易把客人吓跑。那年他们就只靠低保生存了。


陆柏良是在跟着方言味儿极浓的老师磕磕巴巴学音标,陆文琢听到后,叹了口气,才哑着声,吐出一口流利的英语,一句一句给陆柏良纠音。


直到多年后,陆柏良回到沈家,沈家请来的昂贵私教连连惊叹于这个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私生子竟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腔时,陆柏良才意识到陆文琢究竟对自己这一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陆柏良初一的时候,陆文琢已经彻底老了,他连二胡都快拉不动了。他们家里没有钱了,陆文琢的低保金已经不够他们的生活费了。


周思柔和周子绝家里也没钱,他们的父亲因为常年去工地刷油漆,患上了尘肺,每个月的病钱比水流得还快。但总比陆柏良家里好,他们总能吃得上饭。


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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