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半生，发现自己依然吃不起超市里最贵的苹果

在我读完高中的那个冬天，曾经和村里的几个朋友去省会城市的工地上做了一段时间的小工。傍晚下班，我们几个在工地附近的超市里购买生活用品，看到水果区货架上面摆放的鲜红大苹果，印象中是一块多钱一斤。在那个年代，也就是二十前，我们在农村地区所能吃到的苹果大都是青苹果，是父母用打下来的玉米或者小麦跟游街串巷的水果贩子换来的，大概合到每斤三四毛钱。虽然是青苹果，但是味道却并不差，略带一点酸，咬起来脆甜可口。这种青苹果一般是在刚收完玉米的中秋节前后上市的。如果时间再往后推移个把月，等种完麦子，进入深秋初冬时节，就能看到黄里透红的苹果了，有的脆甜，适合年轻人吃，有的面甜，适合上了年纪的人吃。但是个头普遍不大，而且卖相不怎么样，果皮表面总会有些瑕疵，价格也最多在五毛钱左右。那时农村人若是想吃苹果了，家里却没有多少现金，就用刚打下来的玉米兑换，一斤玉米换一斤苹果，或者换一斤多点的苹果。如果苹果的价格比粮食贵了，那就是一斤多的粮食来换一斤苹果。

我们几个农村出身的年轻小伙子初到省会城市，看到都市里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以及车水马龙就已经让我们赞不绝口了，而看到超市里那一块多钱一斤的大红苹果更是惊讶不已。我记得朋友讲的令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等我有钱了，也一定要尝尝这一块多钱一斤的苹果到底啥味道。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曾经的年轻小伙子早已经历了无数的岁月沧桑，再也看不到那满脸的青春气息和劲头。当时我们一起去省会城市打工的几个朋友，有一个一直做建筑工人，现在平均年收入四五万元的样子，据说前几年房地产市场特别火爆的时候，一年也有个七八万的收入，当然挣得都是一砖一瓦的血汗钱辛苦钱；一个已经做到了工地的管理层，稳定月收入六千到八千，生活过得也算滋润。我这个人比较懒，吃不了工地里的那份苦，也不喜欢那种脏乱差的生活环境，后来就又回到学校复读，考了个末流的二本院校，毕业后进一家大型企业里做了十来年的销售，勉勉强强进了市里安家落户。虽然我们三个各自走的路已经有很大的差别，但毕竟是从小一起走过来的朋友，无论时间有多久远，那种兄弟般的情谊是永远不会因为人生轨迹的不同而变得疏远的。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聚在一起就着几份凉菜和卤肉，喝点小酒聊聊天，骂一骂美国总统日本首相以及那自不量力的印度阿三，然后再感叹一下生活的不易以及城里的美女就是比乡下多。酒饱饭足后，踅摸到大型超市里蹭一蹭那中央空调里吹出来的清凉的风。

在水果区游走几遍，二十年前一块多钱一斤的苹果早已不见，个头大亮晶晶的苹果基本上是在五六块钱一斤了，特价打折的苹果也在两三块钱，个头却小了很多，甚至有霉烂的果子混在里面。而颜色特别靓丽据说是进口的苹果则要十几块钱一斤了。已经做到管理层的朋友不禁感慨说，这十几块钱一斤的苹果到底是谁在吃呢，超市把这么贵的苹果都卖给了谁，我干到现在了仍然舍不得买一个尝尝。我们那位最基层的建筑工人兄弟则笑了笑说，不就是个苹果吗，有啥好吃的，无非就是酸酸甜甜的味道。这显然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说辞。然后他们问我是否吃过，我回答说也没有吃过。真的，我这个曾经比他们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都高了很多的人，居然到现在也没有吃过那十几块钱一斤的苹果，更不用说那些动辄几十块钱一个的苹果了。

前几年经常到南方出差，认识了一位和我关系很不错的老板。每次过去找他聊天，都是他请我吃饭，我们两个人一顿简单的午餐消费基本上都会在两三百以上。如果再邀请几个朋友一起过来吹吹牛，随便点几份海鲜美食，一顿饭几千块钱就进去了。而这一切对他来说却很轻松，毫无压力。我曾经问这位老板，你现在的资产有一千万以上没有。他很诚恳地回答我说有，并且跟我讲他每年最差还有两百万的稳定收入，但他仍然觉得不够平时的生活开支。因为他平时吃的苹果可能都是在几十块一斤的那种。而我那时想吃水果了，最多就是到社区水果蔬菜市场上去买两三块钱一斤的。

我还有个朋友在上海打工，下班后就利用业余时间兼职去送外卖。有一次半夜接到派单给一位客户送了一份馄饨，数量大约二十个，订单价格五千块。朋友实在想不明白这份馄饨究竟好到哪里了居然这么贵，而点这份外卖的客户又究竟是做什么的，能消费得起这么贵的食品。

坐下来静心思考一下，其实不是那些东西太贵了，而是我们本身太贫穷了，借用网络上流行的那句话就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在从事着最基础的工作，所获得的报酬也只不过刚好满足家庭的基本开支，而这些又都是最真实最平常的人生。我曾不止一次地和朋友们探讨，是我们真的买不起那些几十块钱一斤的苹果吗？如果真的想尝尝那些苹果的味道，花上几十块钱买一个尝尝又会如何？我想，即使一个月收入仅仅两三千块钱的人，也是能够拿得出这几十块钱的。但是，为何却又不去买几个和家人一起尝尝？因为舍不得。我们已经习惯于那种平平常常的消费，购买普通的商品，而这些普通的商品已经能够满足我们的日常生活需要。至于更高品质的生活，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并非不想追求和享受，而很可能真的是可望却不可及的。因为这一切的根本，仍然是由于我们普通家庭收入水平太低决定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舍不得其实仍然是买不起。

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仍要对未来充满希望，用积极阳光乐观向上的心态去努力实现心中的梦想，而在此奋斗的过程中，则需要一颗平常的心去对待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物质欲望，不用嫉妒，更不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