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依旧照耀

（1）

这里没有显著的黄土高坡特色，冷风从窗户外灌进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麻。远处的山没有随着我不断的前行而靠近，只是远远伫立在天边，让人怀疑它不是真实的，仿佛是海市蜃楼。路两旁高高低低的房屋错落有致，大多是汽修房，还有物流，五金，小卖铺。来来往往的车辆在我眼前闪过，有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车会更多一些。阳光慵懒地照进车里，偶尔看反光镜会有炫光。

2021年的2月4日，立春。

我像往年一样，抽空去田地里找迎春花。但我对安南县实在没有太大的了解，驱车在城周边逛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因为担心店里的生意，我很快就掉头回到了朝阳街。在那里，有我开的一家水果店。

“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个帅哥要两个礼盒，你快来选一下。”店员唐亚粉如蒙大赦的说道。

我赶紧走到收银台忙活起来。

包水果礼盒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只需要掌握好颜色的搭配就可以。一般来说，红色的千禧果，黄色的龙眼，黑色的车厘子都是首选。2月份，水果店里大都还是各色各样的橙子橘子，黄丫丫一片，可供选择的颜色并不多。

再一次当着店员的面把水果礼盒包好后，交代了一声我便回店后面了。店面后有一个十二平米的冷库，用来给水果保鲜。冷库旁边是我休息的小隔断，里面有一方书桌，一张小床，平日里我就在这里休息。

躺在床上翻了一下手机，微信群里又是加盟店地区负责人在发一些无关紧要的心灵鸡汤，外加让大家多从公司进货的提醒。

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我放下手机，顺手拿起一本《泰戈尔诗选》翻起来。看着看着，突然就睡着了，等睁开眼已经是晚上。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店后面的康宁小区已经亮起灯火，有小孩隔着围墙在跑闹。我去外面吃了一碗油泼面，回店里的路上很远就看到我家店门前一片亮堂。那花了两万多装的门头，在晚上就是整条街最亮的崽。

走到店门口，一眼就能看到店里冷风柜上整齐码放的各色水果。冷风柜有三层，最上面一层是冷门水果，有火箭筒小苹果，牛油果，水果玉米，柠檬，百香果，木瓜，西柚等。中间一层是价格稍高的水果，大多数是进口的，有车厘子，奇异果，荷兰小番茄，千禧果，褚橙，龙眼等等，最下面一层摆放着苹果，伦晚橙，辽峰葡萄一类普果。店里还有两个柜台，柜台上单果的陈列面积更大，泰国金柚，海南麒麟西瓜这些个热门品类往往会占据两三平方的面积。

经营一家水果店，陈列是最要紧的一部分。你需要清楚地区分店里每个柜台的重要性，划分出黄金位置和次要位置。在黄金位置摆放高毛利的水果，在次要位置摆放补充搭配售卖的非盈利水果。

我听说有一家水果店老板在一进门的黄金位置摆放已经快发黑的香蕉，想着把这些坏香蕉尽快处理掉。这是最典型的错误，这么做不仅影响整个店的整体形象，也根本无法创造高毛利。

在四十多个射灯的照耀下，橱窗后的水果店里的各色水果闪耀着五颜六色。远远在街边看着店里，我心里就有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市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白天理货卖货，晚上洗个澡上床看一会儿书。就像一个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小城里安逸舒缓地度过平平常常的生活。这是我曾经的梦想，在这一刻，我觉得我实现了自己这个梦想。

（2）

元宵节我计划好回老家一趟。

开店前老家一个朋友张西给了我五万块钱入股，现在店里生意稳定，年前开业，过完年账面上多了十万块，我觉得是时候分红了。

张西是我的同学，大学毕业后我们一起在中关村做测试工程师。19年的时候公司裁员，我被裁了，于是就选择创业。张西则一直在北京上班。本来他的年假是初一到初七，但他那个公司规定在年假加班的话双薪，于是他就留在公司过年。过完年休假才回到老家。

我的老家在山西。车在北方公路上行使，一路上的景象并没有随着方向的转折有太大的变化。路两旁的枫树杨树在这个时节还是光秃秃的，田地里偶然能看见青葱的小麦，很是喜人。远山带着朦胧雾气低或高的蛰伏着，但在车内根本看不清山势地形，也无从欣赏其鸟瞰时的壮阔波澜。我突然想到要是坐飞机的话，或许能看到整个黄土高坡的风貌，那一定是黄龙卷地，婀娜多姿。

父母见到我回来十分高兴，殷切地问我水果店经营得怎么样。我只说一切都好，水果店里过年没卖完的高端礼盒我都拿了回来，给给父母介绍了一番，便赶紧给张西打电话约晚饭。

“在家吗？”

“在。”

“出来喝酒。”

“行。”

“吃什么？”

“你定。”

跟张西的对话总是如此简单，不需要铺垫，简单明了莫得感情。

我买了老白汾去饭店，张西几乎跟我同时到达。我拿过菜单麻溜点了菜，便倒酒和张西先碰了一杯。

“店里的账单我做了表格发给你，你抽空看一下。店里的生意还凑合，我得把明年的房租留下，剩下的咱们分一下，你可以分两万多，怎么算的我也一并附在表格后面了，你看看，有啥问题给我说。”

“我不看。”

“好吧，那你把银行卡号给我一发。”

张西拿起手机给我发了银行卡号，然后心不在焉地盯着酒杯看，好像是已经喝多了。我赶紧给他满上酒。

“什么时候回北京？”

“明天。”张西头也不抬的说道。

正吃饭的我被咽了一下，悄悄瞅了张西一下，琢磨着这家伙该不是专门等我回来了吧？

“明天啥时候走？”

“咱这边去北京的火车只有那一趟，你说几点。”

我心里有数了：“明天早上我送你。”

“切。”张西翻了一个白眼。

“你切啥。”

“你个该死的男人。”

“说得好像你不是男人一样。”

张西淡然道：“我不是该死的男人。”

我无话可说，举杯碰了一下。

张西是个很内向的人，平日里话很少。上高中的时候他属于那种偏科的闷骚型理工男，数理化门门满分，英语语文及格线徘徊。上大学的时候他报志愿选择了服从调剂，结果调剂到最讨厌的英语专业。四年英语学习毕业后，好像是被英语荼毒了，越发沉默寡言。

餐桌上，张西偶尔吃两口菜，酒一杯不拉。他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我讲，偶尔会愣愣盯着我发呆。

我从开业给他讲起。那时候我初到安南县，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选址，只能耐着性子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考察入住率，呆了三天，共享电动车上消费了一百多块钱，各个小区的数据记录满满一个本子。终于在朝阳街上找到一个合适的门面。这个门面的老板是做油泼面的，在蒲京荣城小区北门的正对面。我很喜欢这个房子，看到地安门外贴着转让的海报，就进去问了一下，发现转让费只要2万块钱。再问房租的时候说一年房租也只有2万块。我异常兴奋，这个门面足有200平米，一年两万的房租真的不贵！当下就交了转让金，等着和房租签合同。谁料签合同时，才知道房东根本不知道这个门面要转让，而且房租的租金是一年六万。当时我就蒙了，房租一下涨了这么多，让我始料不及，赶紧跟房东解释说原老板说房租是2万。房东一脸无奈道那你去找他租房子吧。最后只能哑巴吃黄连，交了6万的房租。当天晚上只觉得自己上了当受了骗，心里很不舒服。第二天从酒店出来去看房子的时候，猛然发现隔壁原本正在装修的整六间门面房突然挂上了门牌，叫做三胖生鲜，再仔细一看店里的广告牌幕布灯，才知道这是一家水果生鲜店。我一看装修风格就知道这是高端水果专卖店。我自己做的水果连锁店加盟，叫帅果果，主营也是高端水果专卖，这跟三胖生鲜不开重了吗？我心里五味杂陈，可是加盟费已经交了，房租也已经交了，现在再打退堂鼓，已经不肯能了。

张西安静地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似乎我的困难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又好像这个水果店他没有入股。

后来装修队来了。装修队是帅果果陕西区代理陈总找的。装修队里全都是南方人，领头的我们叫他老鹰。老鹰每天自己做饭给手底下人吃，我跟着也吃了好几顿。南方人顿的鱼味道特别好，那几天吃的真舒服。

陕西那边的面食跟山西没法比，调料多油重，根本不配菜，我吃得够够的。装修设计的时候，我觉得应该给原来饭店留下的凉菜柜留个位置，摆出来可以放果盘，酸奶什么的。区域领导陈总说用不着，没得降低店面档次……

和张西喝了一瓶酒下肚，已经有些醉意，说起来碎碎叨叨，张西也没有不耐烦，只是静静看着我。

说到开业的时候，我就眉飞色舞了起来。当时三胖生鲜提前三天开业，开业时门可罗雀，只是几个广告牌孤零零立在门外。而自家的帅果果一开业，就门庭若市，拎着水果排队的人挤到了门外。

当时为了赶时间开业，装门帘的在开业那一天才过来装，结果到了门口，别说架梯子装门帘，就是人都挤不到门口。装门帘的老板一脸无奈跟我说：兄弟，你这生意也太好了，我这没法上手啊！要不，我过两天过来？

三胖生鲜那边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老头，应该是老板或者老板的父亲，急得团团转。前前后后围着我家一直在看，还连着来买了三次砂糖橘。

我举杯和张西喝着，我看到了张西脸上淡淡的笑容。

当天我喝得大醉，张西送我回家。第二天我快到午饭的时候才睡醒，没来得及送张西去火车站。我翻了翻手机，也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估计张西压根就没想着让我送。

起床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我妈正在门口跟邻居打麻将。窗外太阳暖呼呼的，我在院里种的那一从迎春花已经开了。

在家住了两天，店里就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各种各样的小问题不断。有客人充值要礼品了给不给，香蕉已经卖光了什么时候回来货，收银台零钱不够用了等等，我不敢再耽搁，赶紧动身往陕西赶。

（3）

刚到了安南县，就看到一辆帕萨特停在我家帅果果的门牌下，堵着店里的正门。看到司机还在驾驶位上玩手机，以为是有家属在店里买东西，我也就没有当回事。进了店里我赶忙把这两天积攒的事情处理了一下。眼看到9点，公司配送水果的火车马上就要到店里，我便去门外敲了敲帕萨特的车窗。

车里坐着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挺着个大肚子，脸上肥肉也溢得要流下来。

“大哥，你这车能不能挪一下？”我穿着围裙，微笑着问道。

“怎么，这里不能停车？”

“晚上停一停没事的，主要是我一会儿要来一辆货车，门口卸货不太方便。到时候框子箱子万一划一下你的车，不是划不来吗？”我很认真的说道。

我的情商很低，很多时候说话都不合适。其实我心里担心的是车堵在门口，我卸货就要多跑一个车位。但又不想跟他说我的忧虑，只是想着替他多想一想问题。毕竟装水果的框子都有棱有角，搬来搬去很可能不小心划伤他的车。但这在司机师傅听起来，就像是在威胁他。

果然，司机师傅脸色一变：“哼，我今天就停在这里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着，他下车直接关了门锁了车，仰头离去，只留下我目瞪口呆。

回到店里，两个店员上来问我怎么回事，我便原话给他说了。店员附和着骂了那司机两句，我也是一脸无奈。有店员道：“我们这边这种人刁人就是多，你一个人来外地做生意，可得注意些。”

我十分错愕，店里找的店员都是年纪不大的刚毕业小姑娘，说话固然会漫不经心一些。但是跟一个外地人说本地人的不好，还是让我觉得骇人听闻。我默默看了一眼窗外的帕萨塔，心想着今晚只能多费点儿劲儿了。

小姑娘们长得白白净净，在店里收银切水果很能体现店里的高端形象，这也是我当初招她们的原因。可搬货的时候，她们就太拉胯了。蓝莓一盒125g，一箱12盒，总共也就三斤。三箱蓝莓，这些小姑娘能一趟搬一箱，我脸皮也薄，不好意思说她们，只能自己多干一些。

搬完货已经是十点半了，店员们交付了现金记录了流水便直接回家。

我拖了地，关了灯，把冷风柜上的帘子拉上，这才回到后面的隔断里打开电脑。开水果店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有很多琐碎的小事。今天刚刚进了货，需要挨个儿核对一下价格。水果是季节性很强的商品，每次进货的价格都有可能发生变动。这次香蕉一箱贵了5块，砂糖橘一斤便宜了3毛，其他的东西没什么变化。

卖水果挣钱，本来就挣得是分毛毫厘，需要仔细万分懈怠不得。对完货价，需要根据新的进货价格重新定价，有的商品需要多赚一些保持利润，有的需要便宜一些负责引流。所有这些我都是在加盟店的课程上学到的，觉得很对，便一丝不苟地执行。

相对于帅果果，隔壁的三胖生鲜价格就普遍高的离谱，麒麟瓜固然在冬天春天是反季节水果，我卖5,8一斤都已经觉得贵，三胖生鲜竟然卖12.8一斤，一个西瓜要200多元，这也太吓人了。我觉得三胖肯定干不长久。

定完价要对账，这两天的营业额收录到表格里，进货钱收录进表格里。觉得自己做的表格有点太麻烦，又重新设计了一下加了几个空格和函数，让表格能自动核酸收益。因为心里还气那个开帕萨特的油腻中年人，我干活有些烦躁，一直拖延到12点多才弄完。

今天开了一天车，我想去厕所冲个澡。厕所是原来饭店留下的，非常简陋。装修队老鹰给装了一个电热水器，前些日子天冷，我还没有用过这热水器，今天打算试一试。打开淋浴头试了一下水温大差不差，我就钻了进去。可一进去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刺疼，看来水温还是太高了。我又调试了一下开关大小，再次钻了进去，结果后背还是有种刺痛感，我顿时察觉到不对，伸手想把淋浴头摘下来看看情况。结果手刚触摸到淋浴头，顿时就一阵发麻。

“妈的，漏电！”

无漏油逢连夜雨，人到荒年饭量增，喝口冷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

我大叫一声，吓得不轻。洗澡被电死的可也不是没有，我这稍不小心就有生命危险呀！

我关了水龙头胡乱擦了一下身体，赶紧钻回被窝给老鹰打电话。装修的时候和老鹰也混熟了，说话也没有客气：“你怎么给我弄假冒伪劣产品，你装的那个热水器漏电！”

老鹰很是震惊：“不可能吧！”

“差点电死我，怎么不可能。”

“那你千万别用了，等我下次去安南县给你换一个。你放心，那个五金店老板我认识，等我去了收拾他！敢给我上劣品，真是太坏了！”

在杯子里自己抱着自己，过会儿等身子暖和了，我才穿上睡衣靠着枕头，从桌子上拿起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翻了翻。

书桌上只有三本书，《泰戈尔诗选》是上大学时就跟着我，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每次看都觉得温暖。《黄金时代》和《边城》是新买的。边城故事性很强，看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深度，只觉得作者不是人，人家丢了老婆已经很惨了，你还给人家戴绿帽子，最后还把人写死。我发誓以后不看余华的小说了。王小波挺不错，文风简单直白，内容广阔幽默，看着很舒服。

看了没几页书，心里就舒服不少，没那么烦躁了。我隔断的窗户很大，外面是一堵红砖围墙，一树枝丫落在半边窗户上，树丫外是康宁小区的楼房。明月在小区轮廓和窗户上延的视野空隙中静静照耀着。

我正看着月亮发呆，突然听到外面依稀有吵闹声。

“他是你亲弟弟，你帮帮忙怎么了？”

“凭什么让我帮，他自己借钱去花天酒地，把钱花了让我给他擦屁股。装修的时候就坑我的钱，现在我都住出来了，你们还要怎样？”

“你这话说的，装修也是你应该的，那不是你房子吗？”

“我房子？有我的房间吗就说是我房间？我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依稀听出来这好像是隔壁理发店老板娘的声音，好奇心驱使下便传了衣服出来。

街上路灯照亮了路面，路两旁的商铺却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隔壁理发店的灯亮着，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两个老人正在理发店里坐着，气势汹汹的对老板娘发火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父母养你这么大，你就不知道感恩？再说了，让你帮帮你弟弟，又不是帮别人。”

我看到老板娘被逼的瑟缩在角落的收银台后面，十分可怜的样子，当下走了过去敲了敲玻璃门，然后打开一道缝道：“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屋里的人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大半夜会有人在街道上闲逛。两个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拉着沙发上正在玩手机的年轻男人离开了。

我捋了捋头发，心想这应该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

（4）

水果应季节而生。

2月底，国外的车厘子就逐渐下架了，国内的樱桃能及时补上。其实樱桃和车厘子区别不是很大，第一是樱桃比较酸，第二是樱桃比较薄。但高品质的樱桃，口感甜度远超车厘子。

安南本地的樱桃口感一般，价格也比较便宜，但是在初秋上架，2月还是属于车厘子的。国内最好吃的樱桃还得是大连那边的，我印象中最好吃的樱桃叫艺术家樱桃，又或者叫艺树家樱桃？我也记不太清了。

到3月，草莓开始逐渐下架。没有开水果店前，我一直以为草莓是夏天吃的，卖了水果才发现，大棚里的草莓都是冬天才结果子。

草莓有很多种，东北的红颜草莓外形比较好看，玲珑剔透，着色深红无白壁，是最好看的草莓。但我喜欢吃当地的随朱草莓，虽然不好看，但是更甜。现在很多农田里都打激素用于催熟或者膨化，导致一个草莓两个小尖尖或者空心。3月份的小台芒也是口感最好的时候，用勺子刮一下皮剥了直接吃，纯甜无渣，口感细腻。小台芒是芒果里的性价比之王，味道最浓郁，口感最香甜，而且最便宜。

随着开业和过年的购物热潮逐渐衰退，店里的业绩有明显的下滑。原本一天只能卖5000元，后来逐渐下滑到3000元。连锁店陕西负责人陈总非常关心，经常询问店里的经营情况。这让我有些焦虑，好长时间没有看书而是集中性学习公司企业微信上的课程。

公司的课程非常的简单，但划分一下就只有商品结构和陈列两个系列的内容，换由不同的人来讲，衍生了许许多多的课程。这些内容在网上一搜也都能搜出来。商品结构就是定价策略，即把商品划分种类，引流品平进平出，常规品25%的毛利，主卖品35%的毛利。陈列就是细致的经验之谈了，每一种水果都有属于自己的陈列方式。草莓需要搭配绿色的波浪纸，小台芒需要保鲜膜提现亮度，龙眼不能密封得太死容易长毛，热带水果不能上冷风柜等等，需要根据水果自己的保鲜需求，外形颜色来分别设计。

我自己感觉已经非常努力在学，但业绩依旧没有很好的起色。就在业绩下滑的节骨眼上，店里的店员陆续辞职了。

有的孩子是家里给找了更好的工作去单位坐办公室了，有的是觉得卖水果太辛苦，有的是觉得工资太低。她们不是刻意谋划集体辞职，而是陆陆续续一个一个走的。我提早在门口贴了招聘的告示，准备继续招聘新人。开业招的这些人都有些年轻，干活实在不入我眼，这次招聘便把年龄要求写在告示上，要求不低于30岁。

和其他门店老板交流后，我开始在门口出摊，把引流品放在门口卖。一开始还有些效果，后来就没什么新鲜感了。业绩始终上不去，倒是招来了城管。门面店门口的地方属于公共面积，商家不能私自占用。好在开业摆摊的时候就跟朝阳街大队的人打好过交道，这次过来也没有为难。一来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出摊太麻烦，二来出摊效果也没有太大。人家一说我也就赶紧把摊子收了。

到了5月份，杨梅开始上季了。公司的领导人亲自拍了一个直营店的视频，指导大家如何卖杨梅。这种视频以前公司也出过，无非就是把店里最黄金的位置腾出来，大面积让给杨梅，然后把杨梅价格定高一些，其他水果价格定低一些，再多也就是分级售卖，好的杨梅挑出来卖贵一些，差的个头小的杨梅挑出来卖便宜一些。

我从来没按照公司的要求来做过。因为主打产品往往价格较贵，在小县城不容易卖太多，大面积铺货一旦卖不出去，全都是损耗。水果不比零食饮料，保质期太短。尤其是杨梅，保管不善一天就坏。可是陈总每天追着问我店里的情况，让我实在是有些心急，于是乎一口气进了5箱杨梅，摆在进门的中岛柜上。理论上讲杨梅这种容易坏的水果应该在冷风柜保存，可中岛柜的位置更好一眼，顾客一进门就能看见。

我把杨梅上架后，便在收银台眼巴巴等着顾客进门。一有人进店我立马端上洗好的杨梅给客人品尝。杨梅价格不便宜，品质好的大杨梅一颗足有一块钱。我自己都不怎么舍得吃，眼巴巴看着客人一颗一颗把杨梅咽到肚子里，却都看了看价格就摇头就走，我心里也是急得不行。

太阳升起，阳光从门外招进来，中岛柜上十几盒杨梅沐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盒也没人要。

眼瞅着就要中午，我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杨梅挪到冷风柜上，突然一群人就急匆匆闯了进来。

这些人穿着深蓝色的工作制服，为首的一脸横肉，皱着眉头道：“市场监察局的，例行检查！”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仗。要是一个人来检查也就罢了，一群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凑到柜台上检查，看着还是挺唬人的。不过随即我就放下心来。我的水果店是加盟店，所有水果零食干果，全都是从公司进货，塑料袋包装果篮礼盒等等消耗品也都是公司的。至于水果的打包方式，零食的陈列方式，都是按照公司要求来的。正规公司正规流程正规操作，料想他们也检查不出什么。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拿起我洗好的杨梅，上前对工作的检察人员道：“来，尝一尝杨梅，这是正宗的东魁杨梅，一年也就这几个星期能吃上，过了这个时节也就没有了。”为首的小领导看了我一眼没有搭理，倒是有个漂亮的女职员笑着尝了一颗，随即点了点头道：“确实不错。给我拿一盒。”

单位的人不知道是没钱还是不喜欢吃，怎么就只有一个人买呢？我心中正暗自打趣，为首的小领导突然把我喊了过去，道：“你这个薯片怎么回事，生产日期保质期呢？”

我闻言赶忙从柜台后将薯片的合格证拿了出来，给这位领导看。

因为薯片瓜子花生这类散装食品，一箱十斤二十斤统一包装，只有一个小纸片样式的合格证，很容易丢。我特意将这些合格证搜集在了一起预备检查，这一点陈总有专门交代过。

当我把合格证递过去时，那人冷哼了一声：“这是散装食品吧？”

“对，论斤称的。”

“谁让你把他私自包装的？”这人瞪着我问道。

我一脸诧异道：“公司要求的呀，包装袋也是公司进的货。再说了，这油炸红薯片本身特别容易受潮，你不包着卖放两天就不脆了。”

“我问你谁允许你私自包装的？”那人再一次问道，直到现在，我依旧不知道这人的名字。

我有些茫然，道：“公司让的呀。”

“公司他有这权利吗？你有这权利吗？你这是违法的知道不知道？”

我心中的暗道不好，赶忙掏出烟盒道：“这位领导，怎么称呼呀？”

“我不抽烟。”他一把推过我手里的烟，转身对人道：“这些东西全都带走。”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你说现在给人拿水果吃，破财免灾，这也不合适呀，在场这么多人呢，全都给那得多少钱，再说了，影响也不好呀。可这小领导看着官威十足，油盐不进的，到底该怎么办呢？

店员在这些人的吩咐下从后面拿了纸箱子出来装薯片，好像跟他们是一伙的。

“明天去我单位一趟，咱们把这个事情处理一下。”小领导对我说了一句。

我赶忙上前：“这位领导，你电话多少，我记一下，方便明天联系你。”

“1571043XXXX。”

说完他一挥手，带着人一阵风离去。

检查的人一走，我立马拿出手机给陈总打电话，就好像被人打了的孩子回去告家长：“陈总，市场监察局的人过来，把我的薯片拿走了！”

“怎么情况，你仔细给我说说？”

“就是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来店里，说是市场监察局的，把薯片拿走，说我们不应该给薯片包装。这不是开玩笑嘛？咱们这么多门店，都是这么包装的。”

“一群傻货，李东，你先别着急，这种事情很正常。咱们在外面做生意，要经常和市场监察局的人打交道。咱们这种店，每家都被市场监察局罚过。”

“那也不能随便罚吧。我们都是按照公司要求做的，难不成还能犯法？无凭无据的，怎么就直接罚了？”

陈总那头笑了笑：“我告诉你，闻喜店老板上次被市场监察局的人检查，那帮人检查了两个小时也没发现什么毛病，临走的时候看到门外的电子屏上写椰青美容养颜，净化血液，紧接着就进去罚了2000块钱。”

我听了一头雾水，貌似我平时给人介绍椰青，也是这么说的，美容养颜，净化血液，这有啥问题吗？

“市场监察局的说这是虚假宣传。”

我听罢觉得有些滑稽，这闻喜店老板貌似比我点背。

陈总继续说道：“这种事情大家都会碰上，你刚开始做生意，没经历过很正常。他最后不是给你留电话了？”

“嗯，留了。”

“诶，这就对了。人家一没说罚你钱，二没说什么时候执行手续，这就是等着你给人家打电话了。”

我琢磨过味儿来了，感情这家伙是来吃拿卡要的，当即问道：“那这应该怎么操作？”

“这种事情好办，你给他一张店里的会员卡，上面充上500块，卡上写明额度。另外准备两条芙蓉王，给他送过去。他罚你钱又落不到他自己口袋里，你给他送的东西可是他自己的。这事儿最好今天晚上就给办了，别等着明天去单位。”

打完电话，我心里有计较。隔壁店正好是卖烟酒的，我直接转身出去先买了两条芙蓉王。烟酒店的老板非常上道，又或者说两条芙蓉王似乎是一种默契的标准，在给我拿烟的时候，直接给我找了个牛皮纸文件夹装在里面。后来随着我在安南县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发现烟酒店的塑料袋全都是黑色不透明的，文件袋也是必备包装。在这个小城市送礼有规定的硬通货，最低档的是两条芙蓉王，好一点是两条雨花石，更好一点文件袋就装不了了。我最多送的是六条中支中华，当时用黑色塑料袋装起来。

头一次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我心里非常的抗拒，总觉得吃了苍蝇屎一样难受。毕竟当初我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愤青。如果年轻的时候遇到这事，肯定会硬刚到底，论出一个是非对错。对了我自然免受处罚，错了自然乖乖交罚款。记得高中的时候学校里保安打死了一只狗，愤怒的我悄悄贴了海报在各个教室门口，议论杀狗行为惨无人道。最后被揪出来让我写检讨的时候，我还大声道每个公民都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可最后还是我爸给我擦屁股，不然我得遭受处分。虽然打狗事件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闹过一回终究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敢于发声了。可现在真到了社会上，我却潜移默化不想着发声了。

回到店里,我没有再管货架上昂贵的杨梅，而是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发呆。

我心中默默劝解自己：如果能够通过这件事认识监管部门的人，这就算是搭上线了，以后不论有什么事情，至少有个说话谈判的机会。其次，听陈总话中的意思，这种新开门店的例行检查是在所难免的，检查起来也会从严从重，或许是为了食品安全不容懈怠的一个警告。如果能见面问一问经常性的处罚有哪些情形，日后做生意也会轻松一些，避免更大的损失。最后，如果罚两千，最后只出了一千块，这不是省了点钱嘛。

但很快我又陷入了另一种苦恼，少年李东之烦恼：我做出决定的速度也太快了。在勇敢面对困难和向社会妥协两个选项中，我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妥协。隐隐约约记起一本集子封面的大字：风吹落我们许多叶子，我们终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突然店员唐亚粉喊我出去，说是有两个人面试。心烦意乱的我没有看到店员脸上黠促的笑容。看到两个面试的，我顿时蒙了：这是两个脸颊发红的小孩子，应该正在上初中或者更小的学校。通过他们不怎么干净而且有些破旧的衣服能知道他们家境并不富裕。

“叔，你好。”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喊了一句。

少年李东更烦恼了，俺拉90后的好不好，我不要面子的！

“呃，你们面试啊？”

“嗯。”

“你们从哪儿知道我这招人的？”

“在手机上看到的。”

我想起我在招人软件上发布过招聘信息，顿时觉得有些烦闷。开业招的人清一水的小年轻，养眼是养眼，但是不中用啊，怎么连小学生都招惹过来了。我想要指着身后招聘广告回绝他们：我们只招30岁以上的，你们太年轻，暂时不行哈。但心中同情心又发作起来，让我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如果是单纯的离家出走叛逆少年也就罢了，这两个明显不是家境优渥的，可怜巴巴脏兮兮的过来也不要饭而是要工作，要不给他们一个机会？

看到我犹豫不决，唐亚粉把我拉到了一边：“老板，你可不敢乱收这俩娃。先不说雇佣童工犯法，万一出点什么事人家里找上来，你到时候怎么办？”

我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点了点头转身道：“你们要来的话，工资和网上发布的不一样，你们只能当临时工，一天50块钱。再者，我这边招人必须有身份证明，户口本或者身份证都可以。你们年纪太小，得你们父母带着你们过来我这边登记了信息，你们才能上班。你们听明白了吗？”

稍大一点的孩子点了点头，他们似乎对这个回答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沮丧，眼神里也看不到一丝失望，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我心神不宁，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如何打电话约见那个市场监察局的小领导。电话里应该怎么约人家出来，如果人家出来在饭桌上应该怎么说话呢？交房租签合同的时候被房东搞了一个措手不及，当时就觉得如果据理力争，应该能便宜不少，可是事情到眼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哑巴吃黄连。这次又遇到这事儿，我便想尽可能把可能说的话都在肚子里过一边。心里这么想着，同时各种思绪也在脑海盘旋着：杨梅卖不动让我烦躁，少年李东之烦恼让我心忧。最要命的是我竟然还时不时担心那两个小孩子父母会不会带他们过来，如果带他们过来给他们安排什么活合适。他们今晚有地方睡吗？

到了晚上饭点，我给那个市场监察局的打了个电话：“哥，我是帅果果那个老板李东。”

“哦，什么事，你说！”

“我想着您应该下班了？想问一下今晚有没有时间，咱出来一起吃个饭？”

“今晚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你那个事情明天过来我单位说。”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端着电话琢磨了半天，暗自松了一口气。还琢磨着给人家贿赂呢，感情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既然是去单位，那应该是公事公办，走着瞧吧。

当晚我没有再多想这件事，用心在店里卖杨梅。店里有晚高峰，晚上7点以后明显客流量会大很多。我琢磨着晚上怎么着也应该能卖出去两盒，谁承想一盒也没有卖出去，倒是免费给客人试吃消耗掉两盒。

杨梅啊，杨梅，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杨梅算球。眼看着有的杨梅已经发蔫，我干脆洗了一整盒自己消灭了。还别说，这杨梅酸酸甜甜好味道，吃了才知道。

（5）

第二天一早我吃了饭，便直接去了市场监察局。市场监察局貌似不是什么太大的单位，在县防疫站对面的两层小楼上办公。整个单位办公室也不超过20个。因为疫情比较严重，进单位也要扫二维码出示行程码，测体温登记姓名身份证号。进单位又打了一通电话，这才找到那个小领导的办公室。

“你好领导，我是李东，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很自来熟地问道。

“刘飞，你坐。”

我顺势坐到了办公桌前，道：“刘哥，昨天我问了一下我们公司的领导，领导说我们公司500多家连锁门店，红薯片都是这么包装的，他也不清楚这个不符合规定。我这边虚心接受咱单位的监督指导，您说需要怎么改进，我按照你的来。”

“你这个不是不符合规定，是违法了！”说着刘飞打开手机，从相册里找出一个文件截图，上面写着：

未取得食品生产经营许可从事食品生产经营活动，或者未取得食品添加剂生产许可从事食品添加剂生产活动的，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食品药品监督管理部门没收违法所得和违法生产经营的食品、食品添加剂以及用于违法生产经营的工具、设备、原料等物品；违法生产经营的食品、食品添加剂货值金额不足一万元的，并处五万元以上十万元以下罚款；货值金额一万元以上的，并处货值金额十倍以上二十倍以下罚款。

我没有仔细看前面的处罚情形，只注意到后面五万元以上的罚款金额，心下大叫不好，卖红薯片竟然要罚款五万元？这我得卖多少斤水果才能挣回来？

刘飞看到我的表情，嘴角仰了仰道：“我看你是外地来的，也不容易，就不多处罚你了，给你按照最低标准，罚款五万元了事。”

我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我原本想着顶多跟闻喜店老板一样，处罚两千元拉倒，怎么一下子就给我罚五万元？但我心里有些慌乱，没有着急说话，只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办公室里非常安静，没有抬头我都能听得见他衣袖略动，拿起杯子巴滋巴滋喝水的声音响了起来。

“领导，你是不知道呀。”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使眼泪流出来，眼泪真的流了出来。我以前有过去影视城当群演玩一票的想法，但我没有想到我的演技真的这么优秀——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的情绪十分饱满，我的表情凝重又悲伤，我的眼神无助又可怜。

“当时我开店的时候，就觉得这店投资太大，根本开不下去。这店我借了领导十六万，又跟朋友们借了五万，本想着东拼西凑应该够了，谁知道房东临时涨房租，装修钱也一直在涨。开业的日子都定下了，装修队的不给我装射灯，说是没钱买材料，有跟我要钱。我给领导打电话，领导却说不用管，他已经说好了价钱。可是眼看第二天要开业，那个装修的人就是不装射灯。黑漆漆的怎么开业啊！领导骂了那装修队的工人好几次，可是人家就说没钱买材料了。我只能接着从手机软件上借钱给人家。”

我擦了一下眼泪，把他递给我看的手机放在桌子上。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有些发愣，或许是以前没人用过苦肉计？我害怕露馅，随即低头看向地面。刚刚我说的还都是真的，但下面就得硬编

“开业的时候想着拉拉人气，就把水果平进平出，想着赚点钱，根本没想到控制不住损耗，光是香蕉就坏了五六香。重置会员又送了一大堆东西，光开业进货又搭进去五六万。想着开业以后能够好点，可是旁边竞争也太激烈了！”

“你是不知道，我那旁边两个水果店，隔壁就是跟我一样的，对面还有一家生鲜超市，街道拐角也是大超市。我卖贵了没人要，卖便宜了赔钱。上个月电费三千块钱我都是跟我爸要的。”

“你是不知道，我出门在外借着钱做生意，还天天跟人借钱。马上又到15号要发工资了，辛亏有两个人辞职不干了，不然我都愁啊！”

“啊~”我大喊了一声，随即觉得有些假，立马伸手捂住了脸：“现在一下子罚款五万元，这是开玩笑了？这是不让我活了呀！”

“你说这才开业三个月，就灰溜溜回老家去，还欠了一屁股债，你可让我怎么办呀！”

刘飞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头想了一会儿：“要不，你交上五千块算了。”

我闻言差点没崩住笑出来，立马捂住脸缩在膝盖上呜呜哭了一会儿，控制住表演节奏这才起来苦兮兮道：“领导，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信我把营业记录给你打开你看一看，账面上真的没有钱。发工资我都琢磨着去跟谁张嘴借一点，这五千块钱，我真的掏不出来呀。”

刘飞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一时没有说话。苦肉计也是我临机一动想出来的，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领导，你说店里有问题，你说怎么改我就怎么改，绝对配合。可是这罚款，我现在这情况真受不住。你说我要是真的赚了钱，我也就给你了，可现在没有啊。”

刘飞摇了摇头，神态逐渐坚决：“不行，最低也得五千块钱罚款，不然我这边交不了差。实话是说，你开业这么长时间，我去过你店里吗？这次是领导交代的任务，我刚升上队长，那么多人去检查出了问题，昨天都已经入了档案，要是我放过你，让我怎么交差？”

我看他说的言辞恳切，不像是作假，一时间不知道改怎么接话，只能长叹一口气：“唉。”

“刘队，所长喊你过去一下。”门外有个女职员过来喊了一声。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要是再演下去，真就要演砸了，这没有剧本临场发挥，天知道人物应该怎么发展下去！

刘飞立马站了起来：“你回去想办法吧，我有机会的话，给所长交代一下你的情况。”说完不等我再说，就立马动身走出了办公室。

我看办公室里还有人在，便抹了抹眼泪，坐在凳子上长吁短叹了一会儿，这才抽了根烟，起身走了出来。

一出单位，我立马就给陈总打了电话，陈总那边听到这个处理结果，有些不满意道：“这哪能行，罚得也太多了。你就没想想办法把礼给送出去？”

“这是在单位，我没法送呀。再说人家开口罚五万，咱们准备的礼怕是有些寒酸。”

“五万，他怎么不罚五个亿？单位上去店里罚款都是一两千就解决问题了，哪有说非要罚五万的？再说了，也没有五千块的标准。你不是说他标准制度是五万都十万，怎么一下就少了那么多。还是功夫没要到位。这要是在咱们老家，找个熟人把东西给人家送到家就什么事都没了，在这边你是没有熟人。不行你再单位门口等等，等他下班了给他送车上。”

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刚才在上面哭鼻子抹眼泪我已经足够难受，现在又闹这一套，实在是太丢人了。可是陈总把话说道这份上，我也没有办法。短暂的接触让我觉得刘飞貌似还是个不错的小干部，不收礼又讲人情，或许我硬给人东西人家也不要。

挂了陈总的电话，我想了想觉得应该再试一下，就给店里打了个电话：“唐姐，中午我回不去，你在店里多待一会儿啊。”

唐姐是第一批招的人里面我最满意的一个，也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在店里办事用心仔细，我很放心她。

“啊？怎么回事了，到底处理得怎么样了。”

“说是罚款五千。”

“五千？这也太多了吧，哪有卖个红薯片就罚款五千的？我原来上班的地方一年到头也不见罚款，他们怎么这么欺负人！”

“我再想想办法。对了，杨梅你记得赶紧处理一下。”

“怎么，便宜卖了？”

“当然不能便宜，头天五十八后天三十二，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我们东西坑吗？”

“啊？也对啊，那怎么处理。”

“看老会员介绍一下，充值300送吧。”

“行了，我知道了。”

“嗯，就这。”

等着挂了电话，我又抽了一根烟。左等右等不见刘飞出来，随即一怕脑袋顿时觉得自己蠢，送的烟和会员卡还在车上放着呢，我自己是打车过来的，东西不在身边，等人家干什么？

安南县的路好记，坐出租车走了一回我道是也认得路。很快开车来到监察局门口等着，最终还是等到了刘飞。一看到刘飞出来，我立马夹着文件袋朝他车跟前走。敲了敲车窗我把东西递了过去，刘飞眼睛一瞪：“你这是干什么？”

“刘哥，这是我的一点意思。”

“你赶紧拿走，这单位门口你让人看见怎么说我。我们这边从来不吃拿卡要，你不用给我送什么东西。”说着他关上了车窗。

我碰了一鼻子灰，当下真叹了一口气，觉得世道艰难。

等着回到店里，也没心思吃饭，把文件档往收银台上一放，自己愣愣发呆。唐姐见状问了问，问清楚后试探着问道：“要不你跟着他回家再送一下试一试？”

我摇了摇头：“我看难。”

唐姐道：“哪有不收礼的官，再说了，听你说的这人也好说话，你再试一试。”

我闻言摇了摇头：“杨梅送出去多少了？”

“白送当人有人愿意要，送出去五盒了。”

我想了想问道：“嗯，昨天那两个娃又过来没？”

“没，估计是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