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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加盟网 2023-07-03 01:25:08

【导读】须臾,所有喧闹都散尽了,九州清宴静得仿若在深潭之底。甄嬛与颖妃湄若走进殿内时,皇帝靠在榻上垂头丧气,放眼望去,深褐色地砖上,碎裂成粉末的翠玉零零落落,甄嬛长叹一口气,吩咐李玉带人来收拾。永璂怯生生跟在颖妃身后,湄若变戏法似的用白手绢折出一只小兔子,他终于停止哭泣。永璂到底还是个孩子,尝过人情冷暖,又看到幼年时恩爱无比的父母,在自己面前吵得剑拔弩张,于是小小孩童愈加内向,在皇阿玛面前选择低头不语。甄...


须臾,所有喧闹都散尽了,九州清宴静得仿若在深潭之底。甄嬛与颖妃湄若走进殿内时,皇帝靠在榻上垂头丧气,放眼望去,深褐色地砖上,碎裂成粉末的翠玉零零落落,甄嬛长叹一口气,吩咐李玉带人来收拾。永璂怯生生跟在颖妃身后,湄若变戏法似的用白手绢折出一只小兔子,他终于停止哭泣。永璂到底还是个孩子,尝过人情冷暖,又看到幼年时恩爱无比的父母,在自己面前吵得剑拔弩张,于是小小孩童愈加内向,在皇阿玛面前选择低头不语。


甄嬛亲自给逆子包扎拇指上的伤口,“你们两个不爱见就别见,话不投机就闭嘴。皇后还是青福晋时说话就不太客气,过了三十多年你才开始计较,好歹选个没人的地方。在孩子面前吵成这个样子,让满宫的人嘲笑你们年近半百还不懂该如何为人父母,皇帝,你羞不羞。”


看着沉默的永璂,皇帝心疼且心软,然而想到儿子这般胆怯,轻易就被吓哭,又不由地蹙起眉头,表情赧然,“皇额娘,儿子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混账了些,伤了亲子的颜面,做阿玛的也是懊悔。只是皇后钻牛角尖的言语实在恼人,儿子一时没压住火,都是儿子不好”,皇帝将目光投向永璂,他仍躲在颖妃身后,半步不肯上前,皇帝有些尴尬,“湄若,你就先带永璂回你的露香斋吧,替朕好好安慰他。海兰性子温柔娴静,而你活泼开朗,永璂喜欢你刚才变出来的小兔子,往后你就多陪陪他,让永璂学着你的天不怕地不怕,也能更勇敢些了。”


湄若发现自己真是新一代冤种。身为妃妾,要替中宫承担教养嫡子的责任,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即将落到自己头上。盘点帝后就永璂的教育问题产生的分歧,若自己真遵从皇帝旨意做个虎妈,来日如懿找上门来,指责自己不教永璂韬光养晦,这画面湄若光想想都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窒息。她让容佩先带永璂到殿外等候,“皇上,臣妾当然愿意照顾十二阿哥。只不过,恕臣妾说句有些冒犯的话,臣妾和愉姐姐再尽心尽力,到底不是他的亲额娘,永璂不是怀抱小儿,快十岁了,若再移宫,只怕...”


皇帝懂湄若的意思。永璂自记事起经历太多风波,仅在翊坤宫与延禧宫之间,就来回挪动了两次,刺客事件留下太深的童年阴影,开蒙读书后天天仰望出色的五哥,自尊心让永璂闷闷不乐,只有待在亲额娘如懿身边,稚嫩的脸上才能多些笑容。皇帝对逐渐长大的永璂越发督促得紧,海兰为避免尴尬,也为兄弟间相处融洽,多次暗示皇帝索性将永璂还给如懿,可今日风波让皇帝彻底打消这个念头。湄若入宫已经九年,膝下唯有两个公主,由她照顾永璂正合适,但永璂性子已经如此别扭,若再冒然换个年轻的新养母,效果只怕会适得其反。


还是甄嬛打破了沉默,“罢了,皇帝也明白永璂是嫡子,何必接着为难她们呢?难办的差事还是交给哀家这个老太婆吧。福珈,你和小允子将长春仙馆的偏殿收拾出来,十二阿哥养在哀家身边,皇后也可随时探望。颖妃,皇帝看重你,你今后也要常到哀家这来,记得带上两个公主,永璂也能有个伴儿。你们先回去吧。”


太后出马,所有难题果然迎刃而解。嬿婉提前料到皇帝会改换湄若来抚养永璂,不能被动等待圣旨,教她干脆主动上门当面拒绝。如释重负的湄若敷衍着点头答应,出门捎上永璂与容佩,脚步欢快地朝长春仙馆方向跑去。


皇帝知道太后有话要说。“皇额娘,儿子知道您想问什么。儿知道自己不是个好阿玛,太过疾言厉色,有些无情。儿子有许多过皇子,儿子对不住早夭的永玥与永璐,最期盼永琏与永琮都天命不佑,永璜野心太重,永璋与永瑢庸懦无能,永璇小时候伤了腿,永瑆只喜欢烹饪和书法,永琰还尚在襁褓,真正天赋过人的,是永珹与永琪。永珹有李朝血统,虽无法承继大统,但肯定会是将来的肱骨重臣,嘉贵妃将他彻底引上不归路。永琪文武双全,行事极为妥帖,即便与朕发生分歧,也坦坦荡荡,胜过许多阿谀奉承之辈,可他终究不是嫡出。儿子遗憾不能与香见有个孩子,快到知天命之年,儿仍是对嫡子寄予厚望,大清开国近百年,该出个继承大位的嫡子。其实永璟在读书上的天资极高,实在太可惜了,所以儿只好严格要求永璂,希望他能有永琪的天分与勤学,哪怕一半也好。儿子曾早早将永琏与永琮立储,不想这福气襁褓小儿竟无法承受,想着得等永璂平安长大一些,再将他立为太子,会更稳妥。”


这样难得温馨的,坐下来喝茶谈心的时光,已多年不曾拥有。在互相防备中做了半生表面母子,皇帝近乎颓丧与酸楚的柔和,让甄嬛恍惚间想起勤政殿外遥遥相见的那个午后,弘历追上自己与陵容,亲切地唤她莞娘娘,语气在不觉中软了下来,“弘历,这些话你有没有同皇后说过呢?她知不知道你对永璂的一片苦心。”


皇帝感慨不已,“儿子已不知该如何同她说得更明白,亦不知她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懂。儿与如懿不该是同路人,她一直向往在与世隔绝的偏远村庄,和家人过着平淡安逸的生活,却情窦初开时遇上了儿子,带着在民间都有些幼稚的幻想,嫁入紫禁城。儿子曾真心喜欢如懿的直爽与单纯,可做皇帝的日子久了,儿子更需要的是合格的皇后,无法永远沉醉于年少时风花雪月,墙头马上的恩爱时光。儿子也尝试过改变如懿,可直到那时儿子才发现,她从骨子里厌恶紫禁城的一切,无视母仪天下的荣耀与责任,只想永远与儿子做简单的普通夫妻,天真可笑的愿望破灭后,她直接选择在宫中消极度日,勉强又撑了五年。彻底对彼此失望,无法挽回,日后只能少些见面,可朕绝不允许皇后将这种消极传递给永璂。他是朕唯一能指望的嫡子,既享受荣华富贵,就该承担等价的辛苦,朕如此,永琏如此,永珹,永琪甚至永璟全都如此,凭什么轮到永璂就必须是个例外。”


“当年你执意要立如懿为继后时,哀家就曾劝过皇帝,娴妃的性子甚至都不该入宫。有些话只有哀家才能开口,这些年永琪深得皇帝信任倚重,又曾养在皇后膝下,皇后养子,别人难免将他视作储君。如今永璂得皇帝用心照拂,他是中宫所出,名正言顺,又可遂你欲立嫡子之心。人心看似定了,永琪文韬武略,他得你多年精心的栽培,你真没有别的念头吗?”


“皇帝最要紧的是知人善任,孙仲谋论武不及周公瑾,论智不及陆伯言,内政不如张子布,外交逊于鲁子敬,可他非常善于用人,用好人才也能成就一番功业。儿子更希望永琪成为周公旦,儿子还希望永璂与永琪,能有皇阿玛与十三叔的棠棣情深。从前儿子疏忽了,虽然愉妃本分厚道,但身为人母难免偏心亲子,更何况永琪的确成器。永璂这孩子心思敏感,整天畏畏缩缩的,没有半点永琪的意气风发,跟着皇后怕只会更别扭,想给他换个心思爽朗,资历深厚又没有皇子的养母,可今日之事让颖妃也觉得为难了。朝中大臣个个深谙世态炎凉,时移世易,在所有可能的皇子身上都下注,以便随时闻着味儿望风倒,聪明人从来都不止烧一口灶。永琪的岳父都没学佟国维,仅象征性犹豫片刻就答应教导永璂,朕看他风雨无阻,每天掏心掏肺,连他都见风使舵,何况别人。”


逆子你这亲家可比猴还精。甄嬛觉得这事儿听上去有点不太靠谱,决心教永璂也佛系摆烂的皇后,怎么可能真心让儿子跟着完全不守如懿式韬光养晦的师傅学艺。光看永璂时常请病假不去练武,甄嬛有理由相信逆子的美好构想大概率又只是一厢情愿,因为哪怕永琪师徒都甘心给人抬轿,若阿斗始终扶不上墙,谁都没有办法,也不知逆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心意。


甄嬛言不由衷地说起官方术语,“朝政之事皇帝做主,只盼永琪与永璂和睦相处,永璂学会皇帝的御下有方,哀家就放心了。不过哀家担心你与皇后恐怕连面上和平都无法维持,后宫需要个有名有分的当家人,臣民才不会议论。”


皇帝唤来李玉与进忠,“传旨,皇后倦乏,精神不济,力有不逮,着令贵妃晋为皇贵妃,后宫诸事交由皇贵妃全权处理,愉妃,颖妃和豫妃从旁协理,等皇贵妃出月后再行册封礼。”


嬿婉看着圣旨,紫禁城最大的冤种,专业烂摊子收拾者果然还是我自己。李玉说贵妃去岁受了太多委屈,皇帝想弥补。公司补偿休病假员工的方式,居然是在不加半分工资的前提下将工作量超级加倍,若真有心就把永琰还给我。


李玉走后,进忠见嬿婉憋着闷气坐在榻上,安胎药已经搁得没半点热气。高晞月和苏绿筠的皇贵妃,是看在她们久病不愈的份上赏的,金玉妍的皇贵妃是为堵住李朝使者的嘴,而嬿婉这个实权皇贵妃,是皇帝用虚名来换她无条件地劳心劳力,的确令人糟心。但想到温太医的话,进忠小心翼翼劝慰,“娘娘,怒气伤肝,您一定要想开啊,切记千万不能动怒啊。”


嬿婉顺手端起那碗安胎药,便要往地上砸,“你是说本宫若动怒,便有血崩的危险,会母子俱损是吗?那也比累死强!” 皇帝捧着永璂,皇后却被直接架空了,提拔嬿婉成为皇贵妃,弱智都知道皇帝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扇个巴掌再给糖精枣,简直岂有此理。嬿婉看到皇帝心中那个得瑟狂舞的小人,正说着实在抱歉,我下不了决心立永琪为太子,我更想立嫡子,并希望他能像皇阿玛那样有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所以只能继续辛苦你们了,亲家,为表安慰,你的大姨姐现在就是一人之下的皇贵妃了。


进忠吓得赶紧抢过盛药的瓷碗,“您千万别再说这种胡话,也不能有那么大动静啊!娘娘,今日的风波已经够惊心动魄了。莲心,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娘娘的安胎药凉了,快去再煎一碗新的,娘娘喝了才能去九州清宴谢恩啊。”


海兰悄悄躲在屋外偷听,果然这丫头真有大事瞒着自己,得和湄若还有厄音珠开个会,讨论嬿婉养病期间,公司各项工作该如何安排。


乾隆二十六年小满,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尚未蒸发的污水,塘沽码头附近的难民营里,衣衫褴褛,饥肠辘辘双眼无神的灾民,拖着没有力气的腿,踩着破草鞋,从凌云彻身边经过,走向前方的粥棚,许多人四肢纤瘦,肚子却圆鼓鼓的,似是因饮用不洁的水感染了某种寄生虫病。选择先去难民营暗访,他看到粥棚里的米粥或是掺了砂子,或是清得和水一样,数量有限的馒头得十个人分,人伢子公开大摇大摆地采买女孩。河水冲垮了兵营,这里的乱象比十年前的杭州更恶劣,手持武器的流兵转眼就变成豺狼,肆无忌惮随意欺凌流离失所的灾民。


码头边传来女孩凄厉的惨叫。顺着声音找过去时,远远看到某个身穿彪补服的军官用暴力将骨瘦如柴的女孩扑在身下,在众目睽睽下行龌龊之事。那姑娘大约还未及笄,她的父亲已被几个杂兵束缚住手脚,声嘶力竭地不停高声咒骂。男人曾跪在泥水中不停磕头,哀求这帮禽兽放过他年幼的女儿,直到将头磕破后仍是无用,想要奋起反击却被几个表情猥琐的杂兵轻易摁在地上拳打脚踢。周围灾民也早就饿到发昏,有心无力,杂兵想让男人彻底安静时,赶来的凌云彻先揪着军官的官服将他扔到自己身后,又转身补踹一脚,用胳膊肘击退提刀从他斜后方袭来的杂兵,暂时无人敢轻易上前。中年男人爬过去扶起虚弱的女儿,凌云彻单手解下披风,头也不回递给身后的那位父亲。


男人的声音带着呜咽,“谢谢您,您真是大好人啊。我们父女不会忘记您今日的大恩大德。”


“不必放在心上。我有两个女儿,见不得别人家女儿受欺负,实在抱歉,还是来迟一步。”


军官从地上爬起来,提上裤子,把长刀嚣张地扛在肩头,一副街头混混的做派。他不屑地打量眼前穿白色劲装的人,这打扮看起来像教书匠或者商贩,“你他妈找死是吧!你谁啊,也不看看老子这身衣服,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


凌云彻的眼神含了肃杀,“路见不平的普通人而已。看你这身衣服,你是正六品营千总。”


周围醉醺醺的杂兵不断起哄,军官滑稽地耍起长刀,“算你有点见识。我说小子,见了官爷你居然还不下跪,你再敢多管闲事,老子就...”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凌云彻亮出衣袖中所藏的匕首,于电光火石间收缴了这厮侮辱女孩的作案工具,气焰嚣张的杂兵们瞬间噤若寒蝉。从杂兵赌钱吃酒的桌上拾起一只酒壶,以烈酒洗净刀刃上沾染的污血,他轻轻吹走刀尖上残留的水珠,戏谑地看向泥水中哀嚎翻滚的禽兽,


“怎么不接着说了,你就怎样?”


禽兽捂着流血的伤口,五官拧成一团,“知府大人是我的姐夫,你,我要让他抄了你的家。”


“哦,这样啊,恐怕你们都没这个机会了。”


难民营外传来戴甲士兵奔跑的沉闷之声,兵刃出鞘,嘈杂的空气迅速安静下来,整片区域很快被西山营士兵团团围住,熬黑心粥的与趁机拐卖人口的犯罪分子均被拿下。几个随他出京的三等侍卫推着知府衙门前的堂鼓,提溜着已经走不动道的府台大人来到他面前复命。


“大人,天津知府,我们给您请来了。”


凌云彻气定神闲拂去身上的灰尘,替狼狈的知府理了理官帽,慢条斯理地说,“在下离京前就听闻府台大人在塘沽港附近修建了难民营,今日抵达天津,想先悄悄过来看看,以为能在功劳簿上给您记上一笔,可您这差事办得真是粗糙。在下奉旨赈灾,冒昧借您府衙前的升堂鼓一用。地上躺着的这位营千总大人说他是您的小舅子,因为他侮辱民女,在下得公开把他削了以平息民愤,希望府台大人您不会介意。”


这位府台大人根本想不到,传说中骁勇善战的彪悍猛将会是文质彬彬又笑里藏刀的模样。钦差大人的语调温和,看似有商有量,府台却听得头皮发麻,他哪见过这种阵仗,早已吓得头昏脑胀,如醉酒般浑身无力,脸色苍白,踉跄着跌倒在地,抖得体如筛糠,连连叩首求饶。


“在下多谢府台大人,如此深明大义。”


凌云彻将大失官体的废物拖到旁边,看着那群杂兵,目光中升腾起明显的杀气,仍用聊天般的口吻吩咐道,“把这群杂碎的官服扒了,杖责八十,不断在伤口上洒浓盐水,吊在海河边暴晒示众,直到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兵卒们早就摩拳擦掌,只等上司一声令下,立刻动手替天行道。不怒自威的老大擅长用最稀松平常的语调,讲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狠话,要紧的是,他不是只说说而已。夏日的河水中本就容易滋生蚊虫,洪水过后毒虫肆虐,伤口上撒盐的杂碎能撑过半天,都算生命的奇迹。


有人注意到还在泥水中挣扎的禽兽,“地上这个垃圾怎么处理?大人,是剁了喂狗吗?”


他摇了摇头,回头看到那对父女,被裹在披风中的女孩还在瑟瑟发抖,她的父亲正努力安慰无法从噩梦中苏醒的女儿。凌云彻走到他们身边,蹲下身,将尖刀递到女孩的面前,他温柔地说,“小姑娘,用这把刀亲手解决那个伤害你的混蛋,就能从这场噩梦中醒来。一击不中也没有关系,只要多补几刀就行。别害怕,叔叔会给你撑腰的,你尽管去就好了。”


女孩擦干脸上的眼泪,接过那把刀,怯生生地说,“可是叔叔,我爹说杀人是要坐牢的。”


“那个不算人。我刚刚之所以没结果它,就是想把它留给你来解决,叔叔知道,有些事情必须亲手了结,日后才不会再做噩梦。你去吧。”


下属们已将禽兽绑好在木桩上。滔天的恨意让瘦弱的小姑娘瞬间爆发出极大的力量,她大吼一声,闭上眼疯狂挥舞着尖刀,片刻间将禽兽刺成个布满窟窿的破布娃娃,终于筋疲力尽。


“喂狗?别虐待动物。把它烧了吧,挫骨扬灰。”


灾民们看着这个狠辣的白衣判官,以及他手下军纪严明,疾恶如仇的士兵,只觉胸中压抑的恶气终于得到宣泄。正想集体磕头跪谢主持公道的青天大老爷,走到人群中间的白衣判官先是朝众人抱拳鞠躬,而后表情严肃地说,


“不许跪。各位父老乡亲,敝姓凌,是京城派来负责赈灾的官员。既然府台大人精神不济,无法理事,那么就由在下替他处理公务。这是天津府衙门前的升堂鼓,在下就将办事衙门设在此处,各位无论谁有冤情,事无大小,哪怕与此次洪灾无关,都可以击鼓鸣冤。若这面鼓被锤破就再换一面,乡亲们所诉的全部事宜,在下定会秉公及时处理,绝不食言。”


接到消息的大小官员们,此刻终于连滚带爬赶到了塘沽港难民营,气喘吁吁地站在凌大人身后,在毒日头下吹着炎热的海风。天津府街头出现流兵作乱事件,堂堂天子脚下治安居然如此堪忧,皇帝恼羞成怒,直接命专业对口的亲家领着手下西山营的精锐,一队想往上爬的三等侍卫出京赈灾。朝廷派出的钦差,竟是正一品皇亲国戚,抵达天津后,他只身一人直奔难民营而去,同时让亲兵到知府衙门去请府台大人,所有人措手不及,连做样子粉饰太平的时间都没有。惴惴不安的官员们到了现场才终于感受到,八面威风有时无需通过仙鹤补服便可展现,浴血沙场十几年的大将军,即使穿着毫不起眼的粗布常服,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仍未减弱半分。他们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各位大人好啊。天气这么热,大人们需要吃点西瓜,再用点冰碗吗”,凌大人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温度,犹如一桶冰水浇在所有人头上,“好吧,看来是不用了。大人们几日前就收到京城送来的文书,都应该知道我是谁吧?府台大人刚刚失心疯了,在下擅自做主将知府衙门暂时搬到这里,回京前都打算在这里办公。眼下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入天津府,在下恐无法照顾周全,恳请诸位同僚与我共克时艰,同舟共济。”


鬼笑莫如听鬼哭,此刻面带微笑的凌大人好像地狱来的索命厉鬼,腿脚发软的官员们噼里啪啦跪倒一地,请大将军恕罪,恳求钦差大人体谅他们的艰难与不易。又来了,凌云彻只好将搜集到的物证一字排开在众人面前。


收起笑容的凌大人神色冷凝,更瘆人了,“诸位起来吧,我是兵部尚书,各位是否有罪应该交由刑部查实,你们拜错了庙。赈灾被你们办成这个样子,我若讲任何义正言辞的大道理,你们绝对会接着跪下来向我哭穷,甚至指责我不食肉糜,不懂得地方官员的难处。因为每人手下都有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如果不先将他们喂饱,就没有力气干活。同朝为官我也很想体谅各位的难处,可你们瞧瞧,油水刮完后诸位已经开始刮地皮了,再这么刮下去这些饿疯了的灾民就该来刮你们了。你们还两头都拿,这堆就是你们用朝廷拨出的二十万两白银办出来的垃圾。奉劝诸位大方点吧,多少留点体面和回旋的余地,省得捞那么多最后落得个被抄家的下场,黄泉路上都没人给你烧点嚼用。”


炎炎夏日,跪在被烤得滚烫的地面上,许多人只觉得血液从指尖开始结冰,缓缓凝固,寒意慢慢逼近胸腔,冻结了干裂的喉舌,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都成了冰晶,从内到外全凉透了。


半晌,才有人壮着胆子开口,“下官,下官等任凭钦差大人差遣,不敢,不敢有丝毫懈怠。”


下属们整理出一块干净的空地,架起简单的办公桌椅,备齐笔墨纸砚。坐在椅子上的凌大人缓缓亮出皇帝的金牌令箭,“很好,我等的就是这句话。第一,从你们嘴里吐出点冒领的赈灾款,向直隶,山东等地富户购买粮食,粮仓里已经贪了的拿出来,加上我带来的赈灾粮,每个人每顿饭都得有馒头,粥不能掺砂子,筷子插着不倒,毛巾裹着不漏。第二,把那些摇摇晃晃地劣质粥棚立刻拆了重建,顶梁柱比花枝还细,寻常百姓家盖个鸡舍都不敢用这样劣质的东西,还需要新建四所难民营,提供给附近各县陆续涌入的灾民。第三,烦劳布政使在城门处贴出官府告示,鼓励周边商贩将粮食运到天津府发售,增加粮源,防止出现粮价暴涨的情况。城中若有粮铺敢趁机哄抬物价,或者各州府出现闭籴,金牌令箭在此,杀无赦。今日有一事让在下大开眼界,芝麻军官竟敢仗着府台的威名,飞扬跋扈,当众侮辱民女。天津府上下干系着海防重担,文恬武嬉,德行操守让人不敢恭维,连士兵的战斗力都十分堪忧。所以这里的军务,我有必要亲自参与整顿。”


凌大人将惊堂木往桌上一拍,“升堂。都去工作吧,乡亲们要开始击鼓鸣冤了,本钦差倒要听听看,这难民营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事情。”


傅恒亲赴永定河段考察灾情,估计明天他就应该到这里了。动员富户捐款的事情,是固伦额驸海兰察去办的。凌云彻在离京前已经给不少熟悉的富商打过招呼,此次带来的赈灾粮,其实过半都是他自己掏腰包买的。常文运来信说从英国人手中买的军火可以签收了,目前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赈灾上,凌大人在塘沽码头正好可以办点不公开的公事。所有事情都进展的很顺利,唯一的小插曲,是刚满十岁的熊孩子凌霄居然装病翘课,偷偷藏在运送粮食的马车中,跟着父亲来到了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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