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是一场渐行渐远的放手

儿子念念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年轻的妈妈早早起床，精心打扮了一番。

做面膜，打粉底，涂口红……精致的妆容，秀美的连衣裙，看上去优雅漂亮，神采奕奕。

念念这两天也被妈妈折腾得完全变了样，前一天先去理发店，剃了个标准的学生头。第二天天未亮，还迷着眼睛睡觉，就被妈妈叫了好几次。刚开始是连哄带骗，效果不佳。念念睡惯了懒觉，醒了也起不来，赖在床上，最后被妈妈一把拖到餐桌上了。吃过一碗双黄蛋，再喝杯牛奶，便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背着绣着灰大狼的小书包，一蹦一跳地出门了。

妈妈走在前面，念念紧紧跟着，就像一条小尾巴。

三月初的小县城草长莺飞，不知名的鸟儿，一路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念念口里咿咿呀呀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词语，似乎是在说梦话，又似乎是在跟小鸟对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手牵着手，抓得紧紧的。到了幼儿园，念念第一时间躲在妈妈的身后，怎么叫都不肯出来。哄了好久，才微微偏偏头，用好奇又害怕的小眼睛，偷偷地观察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正前方有一块黑板。黑板下是一个讲台，讲台下面摆满了桌椅。每一张桌椅上都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朋友，也正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短头发、长裙子的阿姨，正对着自己微笑，听妈妈说，她就是老师。

那天妈妈没有走，一直留在教室，陪他上了一天的课。

其实，妈妈也需要上班，那天是临时请的假，并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只要她一动，念念立马嚎啕大哭，怎么都劝不住。就连上厕所，也要跟到外面，因为，只要妈妈走出视野，小小的念念就会天真地以为，他被抛弃了，妈妈不要他了。

整整一天，妈妈一直牵着念念的手，紧紧的，一刻也没有松开。

转眼就是两年半。

念念上小学的第一天，妈妈照常早起。

梳头，画眉，搽粉……素雅的淡妆，合身的职业装，看上去清爽利索，精明能干。

念念也被妈妈精心料理了一番，整个人特别精神：卡其布短袖衬衫，纯棉的运动短裤，透气防滑的白色球鞋，背上的书包沉了不少，里面除了书，还有各种文具和玩具。

妈妈和念念并排走着，牵着手，一步步走向学校。

九月初的小县城秋高气爽，刚刚升起的太阳，给大地倾洒一片柔光。街道上的建筑沉浸在柔光中，带着淡淡的金黄。不知谁家院子里的树，被成熟的丰硕压弯了腰，枝丫伸出墙外，拳头大小的果子，不时会亲吻来往行人的额头，甚至钩住头发。

到了校门口，妈妈止住了脚步，细心交代了在校注意事项，才松开了手。念念不舍妈妈，才走了几米，又跑回来紧紧抓着妈妈的手，不想松开。这个男孩比妈妈矮了两个头，此刻正扑在妈妈怀里，死死不松手。妈妈再三叮嘱后，咬着牙掰开了念念的手。念念想哭又不敢哭出来，只能三步一回头，最后踩着叮铃铃的声音，走进了校门。

时间如白驹过隙，倏忽一晃，六年过去了。

念念上中学的第一天，妈妈匆匆往外赶。

她已经没时间化妆了，念念一早就跨上自行车，朝新学校飞奔而去，出门时连招呼都不打。

妈妈准备的新衣服，一件也没穿，不是不合身，而是不合群——在念念看来，这些衣服早过时了，穿在身上，会被同学笑死。一身修身的运动服，一双耐克鞋，腋下夹着一个篮球，肩上斜挎一个帆布书包，就这样出门了。早饭不吃，就连午饭必备的饭卡，也落在家里，真是粗心，丢三落四。

妈妈一边抱怨着，一边塞上两个面包，发动小车，开始追儿子。

八月下旬的小县城，依然炎热。太阳一出来，地面便开始升温。毒辣辣的阳光，如千万条热刺，炙烤着街道。一群群十几岁的中学生，正急匆匆地往前赶。他们脸色青葱，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也散发着叛逆的神色，一如盛夏的阳光可以温暖田野，也可以灼伤大地。

赶到校门口，终于追上了。

“妈，你这是干嘛？我快要迟到了！”

念念的声音又急又快。他已经长得跟妈妈一样高了，此刻，刚刚冒出胡须的脸，又红又涨，有七分焦躁，还有三分不耐烦。

“那也要吃饭！给——”

妈妈柔声说着，从车里走出来，递过面包和饭卡。

念念一把抓住，塞进口袋，挥一下手，示意妈妈回去，然后转身跨上自行车，用力蹬上几脚，箭一般往学校里面冲。

“骑慢点……别急……注意安全……”

妈妈在身后大声喊着，久久站着，直到念念的影子，完全消失在校园中。

岁月匆匆，转眼又是六年。

念念考上大学了，今年九月，将去北方的一所高校读书。

妈妈已经很久不化妆了。自从退休后，她已经习惯了睡懒觉，生活也变得随意。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因此一大早起来，特意去了一趟美容院，精心收拾了一下“门面”。

录取通知单，银行卡，身份证，妈妈买的新衣服……再一次清理确认后，念念把这些东西装进了背包。妈妈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问题——念念忘记带户口本了。

九月中旬的小县城，有点凉了。秋风似一只箫，吹过地面呜咽有声。街道两边的行道树，开始褪去盛夏的碧绿，穿上浅黄的秋装。一片薄薄的落叶，从天而降，随风起舞，继而打着旋儿下坠，落在了母子俩的脚步前。

妈妈抬起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天凉了，去那边要注意添衣服，保重身体。”

“想家的话，就打电话，微信也可以！”

“跟新同学相处，多包容一些，不要太固执！”

“学习不能放松，当然，适当的社会实践活动也要有！”

“……”

念念嗯嗯了几句，挥挥手，用一个句子打断了妈妈的话。

“好啦，老妈，你都交待过那么多回了——快回去吧！”

车来了，妈妈张开双手，示意以拥抱告别。念念没有拒绝，蜻蜓点水似地配合了一下。即便这样，被抱住的时候，仍然是一脸的不耐烦。

或许，是车来了，儿子心里着急吧？妈妈这样想。

念念上车了，坐在靠窗的位置，妈妈伸出手，穿过车窗，再一次抓住儿子的手。那一刻，妈妈的眼睛有点模糊，时光似乎开始倒流，十四年前，第一次送儿子进幼儿园，就是这样抓着的，紧紧的，不愿松。

可如今，儿子长大了，要飞走了，手还是那只手，人却再也抓不住了。

车开了，带走了所有的幻想。妈妈久久站在原地，目送着儿子远去。儿子随车消失的地方，只剩下一阵烟尘。

龙应台说，所谓母子一场，不过是一次次目送。此话不无道理。但在寨主看来，从牙牙学语到风华正茂，孩子越长越大，越长越高，独立性也会越来越强，总有一天，会像鸟儿一样，飞离巢穴，去探寻更广阔的天地。作为最深爱孩子的母亲，也应该学会放手，毕竟，也只能放手——你没办法将一只羽翼逐渐丰满的鸟儿，一直紧紧抓在自己的手掌心。对有志高飞鸟儿的来说，树林只是暂时的栖息地，天空才是最终的极限！

从紧紧抓住到逐渐松开，母爱，其实是一场渐行渐远的放手！

愿天下孩子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懂得感恩；也愿天下父母理解孩子的飞翔本能，学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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