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会写故事的台湾儿童作家|蔡宜容:有着故事嗅觉的人

玉竹加盟网 2023-06-28 18:39:44

【导读】说到蔡宜容这个名字,大家可能不一定熟悉,但是说到一本书《说来听听》,你一定听说过。蔡老师就是这本书的译者。当然,蔡老师除了做儿童文学相关的翻译,也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她的作品既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同时又继承了中国文人的写作传统。她的作品包括《痴人》、《中美五街今天20号》、《晋晋的四年仁班》、《超时空友情》、《边城儿小三——少年沈从文传》。上周六,蔡宜容老师在微信群里做了一场关于《如何阅读新闻和古文...


说到蔡宜容这个名字,大家可能不一定熟悉,但是说到一本书《说来听听》,你一定听说过。蔡老师就是这本书的译者。当然,蔡老师除了做儿童文学相关的翻译,也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她的作品既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同时又继承了中国文人的写作传统。她的作品包括《痴人》、《中美五街今天20号》、《晋晋的四年仁班》、《超时空友情》、《边城儿小三——少年沈从文传》。


上周六,蔡宜容老师在微信群里做了一场关于《如何阅读新闻和古文》的分享。蔡老师曾任台湾《经济日报》国际版主编,在她看来“这是全报社最美妙的一个位置”,因为许多国际政经新闻的发展不但本身就是一则引人入胜的故事,它们甚至可以跟许多虚构的文本3D串联,每一个故事都诉说着曾经被诉说的故事,就好像,没有人是孤岛一样。


蔡老师还说,你必须累积到一定的阅读量才能找到更多的故事连接点,每一个连接点都可能会带来惊喜或者嫌恶,愉悦或者愤怒,更多时候可能是带来很多问号,跟不确定感,但这就是阅读最带劲的地方吧,“我在国际新闻里面读到了什么是趣味什么是故事”。



听说蔡老师能说,没想到这么能说,接下来,我们就跟着蔡老师的十五个故事来发现这些连接点。


故事一:一花一世界,恶斗中的激情


英国脱欧之后,工党副党魁华生发动对党魁杰里米·科尔宾的不信任投票,意图逼使这位老左派请辞职。在我看来科尔宾像是个白发巫师一样,他的党外支持率,一直都比党内高。部分政治观察家认为,以目前政治乱局来说,工党党内没有比科尔宾更足以跟保守党争夺执政权的角色。


卫报的一位政治漫画家——史蒂夫·贝尔,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作者,他强烈针砭时事,通常还带着一点诗意。在上边所述的政争的阶段,贝尔画了一幅漫画很有意思,漫画是持枪瞄准自家党魁的工党同志们,一旦扣动扳机,挟持科尔宾的眼镜男也就是副党魁华生也会跟着陪葬,因为他就站在科尔宾旁边,可能代价还不止于此。贝尔的漫画是单幅漫画,只有寥寥的数个字。那几个字就是“O Rose, thou art sick”,翻译过来就是“啊,玫瑰,你病了”,这是十九世纪英国神秘诗人威廉·布莱克《病玫瑰》的第一句。


翻成中文的话呢,那首诗原文是这样说的,“啊,玫瑰,你病了。无形的虫子在呼啸的暴风雨中,趁着黑夜飞来。找到了你那燕红欢愉的床褥。而他黑暗隐秘的爱将你的生命毁灭。”



这则漫画里面有天真的灵魂,有不怀好意的虫子,有欢愉的床褥有毁灭的爱情,布莱克的短诗通常都充满了性跟灵的印象,玫瑰跟虫子的指射成为后世人热烈讨论的焦点,那么请问大家在这则故事里头科尔宾是天真的玫瑰,脱欧是黑暗的暴风雨。但我自己呢,我必须承认我把那些发动政变的工党党员全部都当成虫子了,布雷克一花一世界,政治漫画也可以从一场恶斗读到诗的激情。


故事二:亚瑟王与圆桌武士


公投那一段时间的新闻精彩的不得了,一边是观察家周报挑战科尔宾领导权的文章,直指他留欧立场不明确,党内同志的不满加剧,于是引发了党内的政变,副党魁华生跳出来批评自己的老板。另一边呢,力挺科尔宾的草根团体发动反击批评政变不民主。支持科尔宾的媒体人也纷纷撰文强调科尔宾始终如一,不同流合污,不跟权贵周旋,保持福利国的理想。他也许缺乏一般政治人物的明星特质,但是这正是应该工党团结一致,共同面对的问题呀。


政治、政变、逼宫、同室操戈、华丽冷静的言辞、对决、野心、谋略,各位你们觉不觉得这很像亚瑟王跟他曾经性命相换的圆桌武士们,到头来终究是你跟我结盟先除掉他,或者再除掉你我他。



作为一个外国人,我不懂为什么工党跟媒体都认为科尔宾没有明星气质。他有明星气质干嘛,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强烈的戏剧气质,正直的左派孤星客,单挑权贵精英与小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能够在黑暗中看见微光。


故事三:脱欧遇见名侦探


被开除的工党影子外相班恩在上电视受访的时候,他说“自己是科尔宾的超级仰慕者,科尔宾的正直没话说,但是领导工党无药可救”吧啦吧啦,观察家周报的记者批评班恩,说他的特色是温柔杀戮,也就是对他的政治评语是不大好的。班恩还说对自己被开除这一事毫不意外。记者写到这里就说“no shit Sherlock.”意思就是“少来这一套,你以为你是夏洛克”。



在脱欧的报道中也能遇见名侦探,阅读岂不是充满了不确定的惊喜吗。


故事四:皮洛士胜利


英国卫报在这次脱欧公投中强烈表态是挺留欧的,也更强烈的表态批判离开可能会引发的结果,火力十分强大,瞄准三大脱欧大将,包括前伦敦市长强生,前教育部长戈夫,还有极右派的独立党魁法拉奇。


这些资深的记者骂起人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文绉绉,而且恶狠狠,读起来简直像在看舞台剧。


有一位记者说“强生你选前脱欧喊的震天响,事后怎么没见你high翻天呢,倒是在记者会上沉着一张脸。难道你已经察觉这是一场Pyrrhic Victory?这是一场代价如此之高,但是你宁愿自己输掉的惨胜?”


什么是Pyrrhic Victory——皮洛式胜利。皮洛是打败罗马人的希腊大将军,他的巨象战士威震四方。有一次因为战争的伤亡太惨烈了,他说“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胜利,我大概也完蛋了”。所以记者引用Pyrrhic Victory来形容,这一次脱欧派的胜利是一次险胜。


故事五:不孝姐妹花二人组


还有一位叫做科恩的记者,点名强生跟戈夫是两个骗子,痛批这两个人矫情,装出死人脸,哀悼被他们一手摧毁的前英国首相卡梅伦。


“这两个骗子”在卡梅伦辞职之后,先是说他勇敢又有原则,又说他是一位伟大的首相。这位科恩记者就说“你们这嘴脸,分明就像高纳里尔和里根,相继的对李尔王献上虚情假意。”


谁是高纳里尔和里根呢,大家一定都很清楚。



高纳里尔和里根,就是史上最精明的不孝姐妹花二人组,他们夺走了父亲的权位就弃父亲于不顾。后来两个人又为争夺情夫姐妹相残。这下可好了,从那之后,我每次看到金发强生跟油头粉面的戈夫,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莎士比亚。


这样的连接,挺有意思的。


故事六:《死去的政客》


话说这位强生跟戈夫呢,他们都是记者出生,风平也都不大好。


强生,因为捏造假新闻,被泰晤士报开除。科恩说专业政客已经够糟糕的了,记者政客更是糟中之糟,他们深谙群众只想娱乐,充分发挥罪恶的记者本领,简化问题,极尽拐骗。


好啦,科恩的重点来了,科恩说你们赢了,吉卜林的诗套用在你们这三大将身上正好,吉卜林就是写《丛林故事》和《原来如此》故事集的那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曾经写过一首诗叫做《死去的政客》控诉那个年代。



“我干不了粗活又没胆抢劫,我只好满口撒谎讨恶贯欢心。如今谎言都被拆穿我得面对那些被我践踏的人,什么样的鬼话,可以让我糊弄,这群愤怒的被我欺骗的年轻人。”


各位,从莎士比亚到吉卜林,卫报的记者写故事的本领是不是非常高强。


故事七: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我想跟大家聊聊伯尼桑德斯,也就是美国民主党候选人。他在纽约初选的前一天,在兵家必争的一级战区华盛顿公园里发表演说。这场演说非常盛大,摇滚乐团演唱助阵,导演史派克李、蒂姆罗宾斯都现身相挺。热情的支持者,大喊着伯尼伯尼,脸上贴着伯尼贴纸。这样的情景啊,我很难不想到几个月前英国工党党魁选举的时候,杰里米·科尔宾的场子。


这两个人,桑德斯七十二岁科尔宾六十六,精神跟斗志都跟他们的白发一样闪闪发光,他们坚持社会主义主张,政策都被对手批为老态。他们的政治诉求很简单,就是要把权利跟利益从百分之一的人当中手中抢回来,实现更平等社会。


面对记者的追问这两个人都说过,“我不打下流选战,我不做人身攻击,我只对政策有兴趣。”


老派,老人,也许是这样吧,但是他们的支持者当中却有一大票的年轻人。


尽管事与愿违,但是我觉得至少可以看出人们渴望把权利交给相对诚实的政治人物的心情,这不是蛮好玩的嘛。那些衣冠楚楚的壮年男女身上各自背着利益的纠葛、丑闻和疑云。理想喷发的却都是满头华发,六字头七字头的老先生。这让我想到三十九岁就死去的威尔士酒鬼诗人狄兰·托马斯,他在二十世纪初就已经预言。我特别喜欢他这首诗:“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晚年应该在日暮之际燃烧嘶吼愤怒,要以愤怒对抗消翳的天光。”



任性跟带劲不是年轻人的专利。任性又带劲的托马斯写剧本也跟写诗一样,《牛奶树下》,这是他为BBC写的广播剧,他第一页是这样写的:


“安静,小宝宝在睡觉,农夫渔夫商人老人皮匠学校老师,邮差还有酒馆老板,送行者与花枝招展的女人,酒鬼裁缝师传道者警察穿着花鞋的海女,以及打扮一丝不苟的主妇们都睡了。少女躺在柔软的卧铺上梦境漫游,带着戒指与嫁妆,还有萤火虫陪嫁,轻快地走进风琴声缭绕的森林。你可以听见露珠坠落,还有这座安静小镇呼吸的声音。”


听起来很美妙吧,这座广播小镇的拼音是llareggub,乍听之下,很像是某个威尔士的小镇吧,但是你如果把它倒着拼回去,它就会变成buggerall——屁大的事,去你们的吧。没错,这就是一只愤怒嘶吼,完全没有温驯意识,同时极具戏虐之能事的狄兰·托马斯。我希望。世界上所有像狄兰·托马斯这样的政治人物,都能够站在消隐的天光中发表胜选感言。


我有时候想,究竟是写作的记者,或者是这个新闻题材本身就有故事的特质,或者是有着故事的虎鼻师——我的意思是有着故事嗅觉的人,可以嗅得出它里头隐藏的故事。不管是哪一种,我觉得都能够让阅读到的新闻更加的有趣。


故事八:性感的财政部长跟魔戒的故事


2015年希腊跟欧盟的纾困拉锯战,我们因此认识了希腊的前财长瓦鲁法基斯。媒体形容他是一位难搞的马克思主义者。一位穿紧身衬衫,领口永远松两个扣子,永远穿着紧绷牛仔裤骑重机的经济学家。他同时也是一个动辄引用希腊神话、戏剧和诗诠释议题的政治人物。


他在柏林正式宣扬一个叫做欧洲民主的理念的宣言,他希望在2025年打造一个既整合,同时又能够尊重各国自主的欧盟。


瓦鲁法基斯是这样说的,他说英国如果走出欧盟只会加速欧盟的裂解,到头来各国包括英国就只有仇外者、种族主义者、极端民族主义者社会。1929年之后,左派必须跟民主派缔结同盟,才能挽救堕落乱世呻吟的命运,但是他们没有做到。如今的历史仿佛在重演。瓦鲁法基斯说他看见了那样的深渊,在欧洲核心缓缓裂开。果真如此,我们将纵放出极其粗鄙、极其残暴的极右势力横行欧洲。


瓦鲁法基斯是一位个人魅力很强的政治人物。他不管多么正经八百的说话,眼神总带着一点点蛮不在乎的轻松。让我很难不想起葡萄牙的一位女议员在她的脸书上写:这位该死的希腊财长,真性感!


瓦鲁法基斯总是以非常冷静的态度描述近乎乌托邦的泛欧大团结,要防止1930年代席卷全欧的法西斯主义再起。这时候呢,我想起了魔戒,没错,托尔金的魔戒。



当时魔戒远征军还没有出发,魔王索伦的暗黑力量开始蠢动。记不记得甘道夫带着弗罗多阅读至尊魔戒上的摩多铭文。摩多铭文,我试着翻译出来,他是这么写的:“一界独尊召唤众界,一界独尊众界归位,摩多恶徒索伦期翼,黑暗共长足。”摩多铭文还没完,接着他又说,历经长征浴血战,这次血肉之躯,无法抗拒的魔戒,也只有血肉之躯可以摧毁。



不论是法西斯主义或者魔王的黑势力,不论是性感财长或者托尔金,不论是政治现实或者是奇幻乱世,我们这些血肉之躯啊,总是试着在绝望中找到一线希望,就像魔戒里头的故事,同时也像许多苦口婆心,在媒体上大声呼吁着,可能没有人要听的故事的文章。


故事九:卡梅伦的西装


话说2016年2月某一天,英相卡梅伦跟工党的党魁杰里米·科尔宾,在夏议会就健保改革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一位工党议员就大喊,问问你妈妈的意见吧!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卡梅伦政府删减地方预算,很多图书馆的民众服务机构就经营不下去了,那卡梅伦的妈妈呢,她住在牛津郡,也加入了当地抗议取消儿童服务的签名企业行列,工党议员这一喊当然是讽刺卡梅伦的政策连他自己的老妈都不相信。


卡梅伦嘴巴不饶人,他当下中断发言就回应,问我妈妈是吧,我知道我妈妈会说什么,她会说,找一套像样的西装打好领带唱国歌吧,你!这就是在讽刺科尔宾,他当选工党党魁之后参加二战纪念活动没唱国歌。而且他永远穿着半新不旧的西装,领带永远松松地挂在脖上不打紧。



卡梅伦说完之后得意洋洋地回座,同党的同志又叫又笑替他拍手,好像他们的首相是一个橄榄球触地得分的四分卫一样,我倒是觉得卡梅伦有点像在游乐场使性子的傲娇富家子,他呵呵一声拨拨头发,不跟你玩了。科尔宾的白头发、白络腮胡子乱乱的,领口歪歪的,怎么看都比他有魅力,我是这么想。


科尔宾事后打趣地说卡梅伦这么说肯定是出于嫉妒,因为呢,科尔宾我本人可以在平民商圈自由采买,他却只能死守精品一条街。阶级应该是卡梅伦这类精英出生的当代政治人物最不希望端上台面的话题之一,偏偏对许多人来说这些玩意儿就像他们身上的尾巴,不藏也就罢了,认真东藏西藏,一个不小心就会从裤管或者是裙摆里面露出来。


故事十:读者的残忍


大家看勒卡雷吗,我想起来了不起的勒卡雷,还有他那本了不起的《锅匠裁缝士兵与间谍》,一本充满爱与背叛的哀伤之书。



书里的主角史迈利,同时也是勒卡雷很多部作品的关键人物。书上说他的身材矮胖结实,显然比科尔宾健壮一点,但是他们的某些方面却挺像的。乍看温和驯善,衣着的质地不错,但是总是不合尺寸。书上是这么说的,他的大衣有一种老光棍的味道,但如果你对他掉以轻心,那可就错的离谱。


因为这位史迈利,他在冷战的年代,在残酷的情报竞技场上,是一位感伤而强悍的存活者。看过这本书或者改编电影的——两岸应该都叫做《谍影行动》——读者或观众,应该很难忘记背叛战友跟国家的比尔·海顿,他是一个同时可以做到声名狼藉,却品格高尚的牛津精英。


这样一个声名狼藉,却又品格高尚的牛津精英,他那么讨人喜欢,那么虚无,他想也不想地就利用了吉姆·普莱多——这书中的另外一个人物——对他的爱慕,无情的策划了反间叛国。他魅力十足,有时候又荒诞不经,那么有英雄气概,那么不落俗道,却又那么败德,那么自私,那么自恋。他是属于战前的那一类人,现在看来却似乎永远的消失了。这样一个复杂迷人的角色,非常开心的是由科林·费斯来演出。


剧中有一场关于一切崩坏前戏的圣诞晚宴的回忆。永远忘不了那场圣诞晚会,因为观众跟读者都知道杀戮跟阴谋已经发生,爱情跟友情已经碎裂,但是剧中那些背叛者,还有被背叛者,暂时还不知情,一步一步以快乐而忐忑的心情迎接毁灭。我们这些读者,我们这些观众,于是就冷眼或者带着泪眼旁观,但是永远无力回天。请问,还有什么是比阅读更残忍的事情?


所谓文本的悲剧,以各种形式产生。其中有一种就是文本的角色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断崖,却毫无所悉。读者早就看在眼里,心里急的很,声嘶力竭一直喊小心啊小心啊,但是不会有用的。要不然的话,茱丽叶就会多等一下子,祝英台也会更勇敢一点,然后跟着他们的罗密欧或梁山伯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但是就是不会有用。


这就是悲剧,这就是读者的残忍。


故事十一:致脑袋钝钝的剧评和书评


1926年的《Punch》杂志上有一幅非常有意思的漫画,画中的柯南道尔爵士,他圆润的身材缩在一张椅子上,手脚都被链住了,而且翻了白眼。链条握在一旁一个比例小了很多的男人的手里,那个男人很瘦,因为很高,所以就显得更瘦了,然后抽着烟斗,穿着他的招牌睡袍,眼神很锐利,鼻子很鹰钩,没错,他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柯南道尔创造了一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文本人物,读者们好像患了某种失忆症,甚至幻想症。集体认为名侦探不但真实存在,存在感甚至比他的创造者更强大,引爆的热情跟挚爱甚至比他的创造者更炙烈。柯南道尔从来不掩饰他对这种现象或者这个家伙的厌恶,还计划杀了他,他也真的这么做了。痛下狠招的结果却让福尔摩斯更加不朽。



最后一案,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发生的“双重命案”。文本之外,柯南道尔刺死了名侦探,文本内,福尔摩斯与莫利亚提教授双双俱亡。在这个故事里面呢,我们读到华生因为挚友死亡,他说他的生命因此变得痛苦而空虚。我们读到名侦探真情流露的与友诀别书,我们同时也读到了文本史上最邪恶的角色之一,也就是犯罪界的拿破仑莫利亚提教授。然而,柯南道尔必须让名侦探复活,给读者一个交代,福尔摩斯也必须归来,给华生一个交代。



也因此呢,我们就不难想象,最后一案的重要性、悲剧性甚至希望性,因为毕竟读者都知道,死去的名侦探必将归来。也因为最后一案太经典,所以BBC的夏洛克在第四季的第三集,不能不以此为集,为这出空前超人气的剧集暂时画下句号。


这部剧集从2010年登场,那么性感、那么聪明、那么忠实又那么扭曲的改编了一部自19世纪以来就深受读者喜爱的作品,让书迷跟影迷如游旧境,如见故人,却依稀似旧境,依稀似故人。在这个分明的似与不似之间改编的妙处就在那两个如字。


催生BBC夏洛克剧集的制作与编剧——马克·加蒂斯和史蒂文·莫法特,这两个人是福尔摩斯的超级书迷。我很喜欢看他们两个人畅谈如何看待原著故事,从中得到启发与影响,非常过瘾。他们从眼神到言谈,扑哧扑哧的都会爆发只有书迷才能够理解的热情与爱。反映在经典的第一季BBC的夏洛克里面,就是这种如游旧境,如见故人。他们劫掠了柯南道尔的原作却守住了那两个如字,所有的魔幻魅力啊,就从这里开始。


渐渐到了第四季的第三集,也许作为创作者,人人都想像阿尔弗·雷德森,像阿莫多瓦无可避免地想要挣脱缠在身上的铁链,但是图穷匕见,走上了必然与原作分离的道路。


BBC第四季《福尔摩斯》播出两集之后,影评跟影迷一样热情,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了,总之,从2017年元旦开始,天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分析、报道跟评论,各式各样的惊喜、惊奇与悲伤。姑且不论剧情如何发展,这一切都让我读的非常开心,其中最迷人的莫过于一位失望的剧评人和编剧加蒂斯的交锋。



《卫报》的剧评琼斯,他认为在这个第四季的第一集里面,名侦探用脑过少打斗过多,他哀悼这原本如此经典的21世纪夏洛克正慢慢的失控,而任性的变成了《007庞德》。隔天,那一集的编剧加蒂斯投诉《卫报》,回应一首名为《致脑袋钝钝的剧评》的诗,对象指为《卫报》的剧评人,他援引的就是诗名叫做《福尔摩斯拳头硬 身手从来都矫健》。


我看到加蒂斯以这首《致脑袋钝钝的剧评》的诗回应的时候,姑且不论我比较站在谁的立场,但我简直要为加蒂斯的冰雪聪明放烟火。因为呀,1912年12月28日,柯南道尔就在杂志上发表了一首《致脑袋钝钝的书评》的诗。他也是回应一位书评人的投稿。因为那个书评人投稿希望福尔摩斯别在书里批评其他文本里的侦探,因为柯南道尔先生你自己也从这些作品里获益呀。


柯南道尔毫不客气的说,有些人的愚蠢,真是无极限,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创作者与被创作者从来都是两号人物!尽管,也就是说,福尔摩斯在书里批评其他的侦探,不代表柯南道尔对其他的侦探有所批评。但是柯南道尔不断对书评人没好话,诗里头更开口闭口的称福尔摩斯是被创造者,是个玩偶。他恨死了别人把他跟名侦探夹缠不清,甚至只见名侦探不见大作家。



我读到这篇报道的时候,觉得柯南道尔是把他对福尔摩斯的不满,一起都砸到了这位钝钝的书评人的头上。加蒂斯不但改编了经典剧集,他甚至重现了1912年的笔战场景。我再度为福尔摩斯的一切感到非常的开心,从19世纪到21世纪,故事的球被作者、读者、文本角色抛来接去,终于终于,没有人看见球在哪里,却人人都挨了球吻,而且可能还不止一季,这不正是故事的魅力吗?


故事十二:川普跟法布尔


川普正式上任的前一天,有一位科学家以川普为名为一种新品种的蛾类命名,因为那只蛾的头上有一撮金毛。



事实上,以知名人物或者是政治人物,为新品种的昆虫或动物命名也不是新闻。而且去年在秘鲁被拍到有一种蛾,是法兰绒的幼虫,就因为它全身披覆着金毛,所以呢,也得了一个浑名叫做穿毛毛川趴皮拉。看来美国第58届总统,跟蛾有着不解之缘。我对蛾没有什么特别好感,也不特别喜欢。但是我永远忘不了法布尔,他在昆虫记里头的那个《大天蚕蛾之夜》。


1893年5月6日,法布尔这么记载着:法布尔工作室里头有一只大天蚕蛾破茧而出,当天晚上约摸有四十只公蛾,侵门踏户。法布尔的儿子,简直被吓坏了,又同时觉得非常兴奋。他形容这些公蛾像鸟一样大,黑暗中蛾影攒攒,以至于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蝙蝠魔洞。想想看,浑身披满天鹅绒一般的鬃毛,翅膀上有四点瞳孔的蓝色花纹,展翅长达十二公分的大天蚕蛾飞窜,我觉得恐怖不只有一点点。但是法布尔太厉害了,他接着叙述这群公蛾暗夜长征两公里,在没有灯光,没有GPS的帮助之下,飞奔到母蛾的楼台下,就为了赶紧的抢在生命还没结束之前,完成繁衍后代的任务。



法布尔以他非常冷静的笔调告诉我,当天蚕蛾还是毛毛虫的时候,胃口超大的,成虫之后,却没有口器可以吸食花蜜,也就是说,他就算想吃,也完全没有办法进食。他只能靠小时候吃下的食物化为能量,支撑着他们完成交配的大事,大功告成就死掉了。法布尔花三年的时间实验观察,剪断触须、搓掉蛾粉、把母蛾关在不同容器,总之他使尽了的各种方式,想要知道公蛾跟母蛾究竟是如何透过神秘的力量找到彼此。这股神秘的力量,怎么能够让公蛾死而后已,对人类来说,却是无色无味,无法琢磨。我们现在知道这股生之欲望,靠着性费洛蒙来引爆,但是,我记得我在读的时候呢,非常非常的激动!


我激动什么呢?因为我在法布尔老老实实的实验记录里,读到近乎幽默的、疯狂求偶执念,已及近乎悲怆的命运决定论。天蚕公蛾甚至连花蜜都吃不到,所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是对大天蚕蛾来讲,饮食已成追忆,男女之后立马死翘翘,这真是无言。


故事十三:小红流落到人间


《红楼梦》考证这种东西完全是推理剧,比如说,胡适把文本跟曹雪芹的人生平行对照,真假两幅都是他家族的影子。


从文本中考查康熙南巡六次,曹寅四次接驾,住在他的衙门等等等等。胡适这么说,红楼梦里头几乎不提史实的事件,唯独这件事情呢,却慎而重之的写出来。他说啊,也许因为这种荣宠是不常见的,所以曹雪芹有意或无意的将家族里头最大的这个盛事说出来。我读的时候重点在,有意无意这四个字。学术呢,称之为考据、评论,老百姓普通读者呢,我们思考自己思考的过程,逆向推理。


另外有件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就是红楼梦后四十回是高鹗补做。那很多人提出证据,我看到证据之一,胡适提出了小红。他说在前八十回呢,这个小红的角色,极力被描写,写她的攀高好胜,结果被凤姐给看上了提拔她,没想到在后四十回的却不了了之,这小红就人间蒸发了。



这让我想到英国作家贾斯伯·弗德,他几年前有一本叫做《穿越时空救简爱》的作品,很好玩。贾斯伯·弗德就提出了他的想法,当我们没有看见他在演出的时候,这些文本中的角色在做什么呢?他们有时候会不会不小心就溜出了文本之外,那会不会有时候,一不小心就回不来了。小红如果回不来最多就是成为考证的证据,成为高鹗补作的证据之一。但是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简爱的主角罗彻斯特先生走丢了回不来了,那世界就要改写了,历史就要改写了。



所以以此为出发点,就让我想到,如果小红不见了,她跑到哪儿去了,她会不会是穿越时空,穿出了那道散文之门,小说之门,结果找不到路回来,说不定就流落在我们人间了。


故事十四:“不能,不能”VS“不学,不学”


我最喜欢的古典文学作品应该是《西游记》。


《西游记》就是一只石猴子历险记,他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他想要永远这么幸福快乐下去,于是就想办法要怎么能够长生不老。


孙悟空为了求长生不老,就去跟老神仙修道,呆了七年,还什么也还没学到,实在不耐烦了。


有趣的事情是这样,老神仙问他到底想学什么,说要教他“术”字门中,要教他“流”字门中,要教他“动”“静”门中,总之要教他一些趋吉避凶啊,这个那个的。但是孙悟空只有一句话,可以得长生吗?老师傅说不能不能,那既然不能不能,他也就不学不学。我觉得这一段特别有意思,然后呢,他好不容易学会了三十六变、七十二变,还得了个筋斗云。然后瞧瞧他的那些师兄们的见识有多高,他的师兄们祝贺他说,从此有了筋斗云之后,你就可以送文书递金宝,吃喝不尽了。



孙悟空当然也就跟着哈哈。孙悟空开心的学会了一身本领,回到花果山水帘洞,那些猴子猴孙哭诉有妖怪欺负它们。各位还记得他怎么做吗?他拔下了几根毛呼的一吹,以分身之术,找来了一群孙悟空,这群孙悟空要去抢武器,要帮他的猴子猴孙们建立自保之术。结果它们抢武器的时候呢,每一个都跟原始的孙悟空一样暴衣露衫,毫无章法,我每次看到这里每看必笑。一个孙悟空,一百个孙悟空全都是这个样子,一心只想玩乐,只看前方不看后方。


孙悟空大闹天庭,他那时候完全不把天地跟佛祖看在眼里,他只认为,皇帝为什么不能换人做。但是他打回天庭想要自己坐在那个天庭的位置上的心理,我觉得跟失乐园里头的撒旦是不大一样的。因为他的野心,只在图自己开心,倒不在统治管理、权力倾轧这些有的没有的。造反、取经,都是孙悟空,都是同一个人,都是同一只猴子,这点我觉得特别好玩,他继续造反,但却又被限在一定的框架里头去取经。


故事十五:苏轼是讲故事的高手


诗是信,诗不但是信,也是留下记录,是说故事给别人听的方法。苏轼绝对就是此中高手之中的高手。


我记得在苏轼的诗集里头有一首,前边的引言一样的东西,他是这样写的:“大雪独留尉氏,有客入驿,呼舆饮,至醉,诘旦客南去,竟不知其谁。”也就是说他到了一个古驿站,他说,“古驿无人雪满庭,有客冒雪来自北”。那接着呢,因为天气冷,进来之后,把雪拍掉后就约着大家喝酒聊天,不胜开心,然后呢,不胜酒力,大家也摊在一旁睡着了,睡醒之后,客人走了,互相也没有留下姓名。



苏轼好像说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那就好像他的《记承天寺夜游》,这是我最喜欢的古典散文之一,大概是第一名吧。《记承天寺夜游》总共加起来一百来字吧,讲的不过就是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那天晚上的一小段事情,他去找朋友,朋友不在,两人也不睡,也没多说啥,就散了会儿步,但这有什么关系,因为“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但这小段事情里头,我们看见的,两个几乎不用交谈,却能够互相传达心意的朋友,好像里头有一些故事,是没有说出来的。那这些没有说出来的故事在哪里,要给谁说出来?(我一直想着怎么样可以写出一篇跟《记承天寺夜游》相关的故事,事实上我忍不住塞了一点小线索在《中美五街今天20号》里面。)


最后我想以一个最近台湾出版的《大野狼》绘本志的发刊词,作为我这次跟大家聊天的一个结尾:

“迷人的绘本不止儿童爱看,也深深吸引着许多内心深处还留有一块温柔,还住着一个爱玩爱幻想的小小孩的大人们。同时呢,它希望借着这一本绘本志,悉数把绘本艺术纳入收藏美术馆,聊聊大人为何也该读绘本。”


我觉得这段话有趣的地方在于,它一定程度凸显了社会对童书的价值评断。什么样的大人,爱看传统观念里的小人书?不是所有大人哦,而是内心深处还住着小小孩的那种大人。这也不是一般的小人书,绘本不是一般的小人书,而是美术馆收藏等级的作品。言下之意,似乎暗示着,有些童书,因为具备某种艺术特质,所以能够突破读者区隔,得到大人和小孩的喜爱。进一步探索这样的叙述呢,我们也不能排除其中隐含的优越感,也就是说,当一部童书能够点燃大人读者的热情,它的价值就不止是童书了!



大人因为内心的小小孩,得到某种与纯真的连结;童书则因为大人的喜爱,得到了某种进阶认证。于是大人跟小孩,好像为彼此的阅读进行背书,阅读成为一种颇为热闹的活动。在这个阅读的现场,除了大人跟小孩读者,文本中的大人跟小孩角色,还有大人读者内心住着的小小孩或者老灵魂。很忙吧,这样子的一个阅读活动。



大家都是喜欢阅读的一群人,所以才会一起聊聊关于阅读的事情。那么我想请大家也想一想,阅读的时候,或者是思考阅读这件事情的时候,可以把小小孩或老灵魂的这些东西抛开吗?它们会不会如影随形?或者可不可以松口气,就只是单纯的阅读?或者有没有单纯的阅读这种事情?那我想以这几个问题,作为这次跟大家聊天的结尾,拜拜。


本文经蔡宜容老师授权发布,讲话略有删减,某些人名修改为内地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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